苏婷把最后一支红郁金香插进玻璃瓶,后退两步,歪着头打量,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姐,你说那个林晚亭是不是审美有点极端?订这么多郁金香,知道的说是开业派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给自己布置灵堂呢。\"
苏晴头也不抬地修剪花枝,剪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人家喜欢什么颜色是人家的自由。再说了,红色多喜庆。\"
\"喜庆?\"苏婷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这红得跟凶杀现场似的,还非要纯色,连片绿叶都不让加。\"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而且她看沈艺那个眼神——啧啧啧,就像饿了三天的野猫看见一条会自己跳进嘴里的金枪鱼。\"
剪刀\"咔\"地剪断一截花茎,力度大得可疑。苏晴慢条斯理地把掉落的玫瑰花瓣扫进垃圾桶,动作优雅得像在处理什么犯罪证据。\"沈艺人呢?\"
\"后头搬花泥呢。\"苏婷挤眉弄眼,\"姐,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那女的叫林晚亭,跟那个疯婆子就差一个字——\"
门铃突然叮咚一响,打断了苏婷的话。栗棕色长发的女人踩着弗拉明戈舞曲的节奏晃进来,变色镜片上倒映着满店的红花,像是戴了两片染血的玻璃。她的牛仔裤破洞位置很讲究,刚好露出膝盖上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心雕刻过。
\"下午好,我的郁金香准备好了吗?\"林晚亭的嗓音像掺了蜂蜜的龙舌兰酒,甜中带着危险的辛辣。她摘下眼镜别在领口,琥珀色的眼睛扫过花店每个角落——包括沈艺刚从仓库探出来的半个脑袋,那眼神活像是在博物馆里发现了一件失传已久的珍品。
沈艺手里的花泥袋\"啪\"地掉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哎呀,小心。\"林晚亭弯腰帮他捡,后颈滑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子,坠子是个迷你药瓶形状的吊坠,里面似乎还装着几粒白色的小药片,\"沈先生好像很容易受惊吓?这习惯可不好,容易被人拿捏。\"
苏晴横插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动作快得像训练有素的保镖。\"林小姐,花都准备好了。要现在送过去吗?\"她的语气礼貌得近乎冰冷。
\"不急。\"林晚亭直起身,指尖转着那个药瓶吊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先聊聊布置方案?我想要那种——\"她突然抓住苏晴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拽,力道大得惊人,\"砰一声炸开的视觉效果。\"
苏晴踉跄半步,鼻尖差点撞上对方的锁骨。这么近的距离,她闻到了林晚亭身上苦杏仁味的香水里混着一丝胰岛素特有的金属腥气,像是医院走廊的味道。
\"就像弗拉明戈舞者跺脚的那一刻。\"林晚亭松开手,若无其事地整理衬衫领子,仿佛刚才的突然袭击只是个友好的肢体语言,\"死亡与激情并存,多美的矛盾。\"
沈艺突然开口:\"你指甲剪得太短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说话的人突然发声。
空气凝固了一秒。林晚亭低头看自己光秃秃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几乎要贴到肉里:\"职业病,修照片按键盘不方便。\"她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倒是沈先生,怎么注意到这种细节?该不会以前做过美甲师吧?\"
\"他以前学文物修复的,职业病。\"苏晴把打包好的花束塞进林晚亭怀里,动作略显粗鲁,\"免费送你几支天堂鸟,中和下血腥气。\"
林晚亭接过花束时,苏晴注意到她右手小指有道陈年咬痕——那弧度、那深浅,和沈艺左手虎口上的牙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派对七点开始。\"林晚亭走到门口又回头,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对了,我请的弗拉明戈乐队主唱特别崇拜沈先生呢,说在大学听过他的青铜器讲座。\"她的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据说那场讲座座无虚席,连走廊都站满了人。\"
门关上后,沈艺的脸色煞白得像新刷的墙面:\"我从没办过青铜器讲座。\"
\"可能记错了吧。\"苏晴擦柜台擦得格外用力,抹布都快擦出火星子了,\"毕竟你'偶尔会头痛',忘了些事情也很正常。\"她的语气轻松得有些刻意。
苏婷突然\"啊\"了一声,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来买向日葵的那个戴渔夫帽的男的,昨天我看见他从林晚亭店里出来!鬼鬼祟祟的,还拎着个黑色塑料袋。\"
三人沉默地对视,空气中飘着郁金香浓郁到有些刺鼻的香气。窗外,摄影店的橱窗里新挂出一组照片——全是模糊的红色人影,像被血雾笼罩的幽灵,又像是透过红酒瓶底看到的世界。最中间那张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白裙的女人背影,裙摆上沾着疑似泥浆的污渍,或者是干涸的血迹——取决于观看者的想象力。
\"你们说,\"苏婷咽了下口水,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她会不会在玩什么姐妹互换身份的游戏?比如假装自己是林晚意的双胞胎妹妹什么的...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
沈艺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敲小鼓。记忆碎片里闪过一双手——涂着暗红指甲油的手把白色药片碾进他的咖啡,动作优雅得像在调制什么精致饮品。那只手的小指上,有道新鲜的咬痕,还在渗着血丝。
\"头疼?\"苏晴递来一杯冰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柜台上,像一小滴眼泪。
沈艺摇头,突然发现林晚亭忘在柜台上的药瓶吊坠。他鬼使神差地拧开盖子,里面滚出两粒白色药片,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苏婷凑过来闻了闻,鼻子皱成一团:\"哇,这糖片怎么一股苦杏仁味?跟姐你上次做失败的杏仁豆腐一个味儿。\"
远处传来弗拉明戈舞曲激烈的跺脚声,像是谁在用高跟鞋敲打棺材板,节奏快得让人心慌。阳光透过花店的玻璃窗,把那些红郁金香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一地溅开的血滴。
林晚亭的药瓶吊坠在柜台上微微反光,里面的白色药片安静地躺着,像是两个等待被发现的秘密。沈艺盯着它们看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痛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