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土匪能够听话一些,她很难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这是昭阳长公主……见到比朝阳与星辰更为耀眼的穆岁安时,心中陡然生出的想法。
只可惜,平生她最是厌恶……那些处处忤逆她的人……
直至午时三刻,一行人才翻越那座野山峻岭,来到一片广袤的林间。
蔺聿珩轻叹一声:“想必再往前走上一程,就是城镇……或许还能遇到过路的马车。”
“夫人,你累不累?要不我背着你走一会儿吧?”他紧接着轻声询问。
整整三个时辰,妻子一直与暗卫在前方开路,着实万分辛苦。
“累?”穆岁安眉梢一挑,“这个字与我没关系!要是在战场上,我打一天都没啥事!”
“你们……”她环顾四周,“难道不觉得这地方甚是古怪吗?”
这里依旧处在密林深处,却有一条如此宽敞的大道,似乎是故意吸引无知路人经过。
闻听此言,侍卫与暗卫们立刻进入到极高的警备之中。
他们将各自的主子围在中间,不约而同地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穆岁安抬脚踹向青杉,没好气地说,“四周无人,否则以暗卫的武功岂会察觉不到!”
青杉捂住小腿不敢叫唤:“……”
“那你又为何要虚张声势!”昭阳长公主虚弱无力地斥责一声。
她面色泛红,似是风寒引发热症。
穆岁安不愿与这要死不活的老人家一般见识,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前方三丈远,那几棵歪脖子樟树上设有密网!再往前一丈,平坦的草地暗藏陷阱!”
“还有……”乔棠补充道,“两侧灌木丛中藏有箭矢,不要触碰花草,上面可能有毒药。”
“你们怎么知道?”姜奕承和卫明赫震惊之余,满脸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啊!”穆岁安与乔棠异口同声地回答。
天下盗匪大同小异,所用手段无非就是那些,当真是毫无创新。
在场的众人:“……”
须臾,暗卫与侍卫依言上前,果然发现了陷阱,其位置竟与两位姑娘所言分毫不差。
“不愧是土匪中的匪首……”卫明赫脱口而出一句感慨之语。
飞云寨堪称天下土匪之首,穆岁安又是飞云寨的小当家。
“夫人……那么现在……我们是否需要尽快离开此处?”蔺聿珩低声问道。
既然设有陷阱,想必不久之后,山贼便会来此瓮中捉鳖。
“为何要走?”穆岁安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走累了,等着道上兄弟给咱们接风洗尘。”
“就是!”乔棠应和道,“你们要是怕的话就先撤离,反正我饿了!”
见到这二人悠然自得的模样,众人仿佛瞬间安心下来,纷纷席地而坐,以稍作休息。
不多时,左侧林间果真传来一阵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紧接着,约莫三四十位黑衣蒙面人骤然现身,待他们见到眼前一幕,顿时僵立原地。
这副架势……怎么好像……他们才是瓮中捉鳖……中的那只鳖啊?
“兄弟……”穆岁安笑吟吟道,“今日途经宝地,借一口茶水,日后江湖再见自有薄面。”
“……”领头的黑衣人瞬间明白,这是遇上道上之人了。
“阁下是何人?来自何处?这份薄面能否给得起?”他拱手问道。
身着灰扑扑男装的……小姑娘……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娇柔之态。
穆岁安随手转了一下短刀,耍出一个极其漂亮的虚招。
“云雾山上飞云绕……不知这份薄面姑奶奶是否给得起?”
话落,她手持短刀,身形如电,掠向黑衣人身旁的柏树,只见刀光闪烁,令人目不暇接。
“轰隆——”粗壮的柏树应声倒下。
定睛一瞧,树干上赫然刻下一个深深的大字——穆!
见状,黑衣人身体一僵,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那棵倒地的柏树上。
此人来自飞云寨……刀法如此厉害的小姑娘……那么非穆风之独女——穆小当家莫属!
“原来是穆小当家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领头的黑衣人摘下黑布,露出一张约莫不惑之年的面容。
“在下虎头寨荆大勇,曾在郓州承蒙穆大当家救命之恩,恭请小当家前往寨中一叙!”
“原来早有缘分……”穆岁安故作高深地颔首,“那便有劳荆……叔了。”
嘿嘿嘿!这装腔作势的感觉可真是妙不可言啊!就一个字——爽!
要是阿爹瞧见她这副模样,想必会二话不说,一脚将她踹进沟里。
毕竟阿爹最不喜装腔作势,通常上来就是咔咔一顿揍,将人打得半死再报上名来!
“对了,这位婶婶和大姐……”穆岁安指了指昭阳长公主和韩令仪,“她们在此静候便是。”
“其余人等,愿意跟上就跟着,否则就在这喝西北风吧!”
说罢,她和乔棠手挽着手,与荆大勇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
姜奕承自然携暗卫跟上,卫明赫仅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前去一探匪窝。
至于蔺聿珩……他虽极其想要追随妻子而去,但母亲风寒加重,身体明显支撑不住。
此时此刻,昭阳长公主望着穆岁安决绝的背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虎头寨中,众人围坐在一张虎头桌前,举杯共饮。
“小当家……”荆大勇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两位侄女,你们甭客气,咱这虽和飞云寨没法比,但有酒有肉,随便吃喝!”
“多谢荆叔盛情款待!”穆岁安与乔棠共同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荆大勇闷下一杯酒,道:“如今穆兄在打仗,咱帮不上忙,前几日派人送了些粮草过去。”
“咱们这寨子多为逃兵……若是贸然跑去郓州,恐怕会给穆兄添麻烦。”
说完,他撕下两个大鸡腿,分别放于穆岁安和乔棠面前的碗中。
皇帝赐婚之事尚未外传,除飞云寨与京城外,他人难以知晓,更何况这僻远的山寨。
憨厚爽直的荆大勇,自是不知眼前的两位男子正是皇子和将军。
“逃兵?”姜奕承不禁发问,“荆大当家如此仗义,为何会逃离军中呢?”
“能因为什么?吃不饱呗!”穆岁安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
“还是大侄女说得对!”荆大勇重重放下酒杯,“打了一天的仗,回来吃得是清水粥、难以下咽的饼,受伤用的是发霉药材!”
“这样也就算了!当官的还欺负家里的孤儿寡母,咱真是没处喊冤啊!”
半截身子入土的汉子,说起这些事依旧是老泪纵横,愤愤不平。
“敢问你们祖籍是何处?”卫明赫神情严肃,缓声问道。
“垅郡!”荆大勇如实回答。
“那里的官老爷是皇亲国戚,咱们这些人惹不起,只能拖家带口躲进这深山老林中。”
闻言,姜奕承只觉脸上仿佛被人打了几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垅郡是柔妃的祖籍,当地太守是柔妃叔父,眼见事情压不住,父皇才命他前去调查。
临行之前,父皇还认真嘱咐,让他走个过场即可……换句话说便是,寻个替罪羔羊。
至于父皇为何要让他前去调查,应是有两个缘由——
一则,即便当真查出何事,大可归咎于母妃与柔妃的私怨。
二则,或许父皇是为了探查他是否与其同心,是否过早暴露野心。
此时并非良机,姜奕承深知,他还不能与父皇走上对立。
故而,此次垅郡查案之行,确实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他暂时无法将垅郡太守绳之以法。
这一刻,姜奕承无比确定,皇位他是志在必得,且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