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心惊。
等回到当铺,我趴在柜台上,蔫蔫的。
黎青缨给我倒了杯茶,问道:“还在想那个女人的事?”
“青樱姐,”我颓然道,“我只是怕。”
黎青缨拍拍我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那天夜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道,“我的存活对一些人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即使我有心想要以一己之力撬动整个五福镇的黑暗力量,我也办不到。
我太普通了,不会修炼,甚至这条命还得依靠柳珺焰功德的加持才能维持下去,我真正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所谓的正义感、使命感,都是需要货真价实的能力去支撑的,而我最缺的,就是能力。
并且这种能力,不是通过后天的努力就可以得到,这才是最无力的。
黎青缨想了想,问道:“那你会妥协吗?”
“不会。”我答得干脆,“如果注定我要折在五福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那我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将这个缺口撕到最大,让被压在底下的人看到希望的光。”
黎青缨又问:“小九,你相信命吗?”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信的吧。”
纵观我这十八年,出生时,接生婆一句‘孤鶕独只带孝来’便让我有家不能回;被死当进当铺,也是因为所谓的全阴命格。
一切仿若命中注定。
让我意外的是,黎青缨说道:“我也信。”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按照她的性格,不应该啊。
黎青缨却说道:“命运啊,总是会捉弄人,有时候你明明好像已经接近巅峰了,它给你当头一棒;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已是绝境,它又让你绝地逢生。
那老道不是说你命中注定有贵人相伴吗?我觉得你命不该如此,一定会有转机的。”
黎青缨的话让我不安的心情莫名就安定了下来,我笑着伸手抱了抱她,说道:“青樱姐,借你吉言。”
当天晚上,我仍然没关当铺的门。
刚过了十一点,女人再次出现。
她踮着小脚走进来,手里握着那把刀,磕磕巴巴地说道:“当……当刀。”
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立即拿出当票,询问道:“请问活当还是死当?”
女人:“死当。”
她今夜意识似乎比前两天要清明了一些。
我便又问:“当多少钱?”
女人不说话了,黑洞洞的眼眶一直盯着我。
不知道是说不出来,还是还没想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着她的身形又开始不稳起来,她抬手指了指白事铺子那边,沙哑着喉咙说道:“香。”
我立刻会意,赶紧去白事铺子里拿来一把黄香,当着她的面给她供上。
女人贪婪地吸食着,黄香几乎是刚点燃便烧到了底。
一把黄香烧完,我也将当票填好了。
当品:一把凌迟刀。
当资:一把黄香。
当票一式两份,我将毛笔递给女人,女人俯身以娟秀的小楷写下‘梅林霜’三个字,然后按上了血手印。
我将其中一张当票交给女人,另一张跟凌迟刀一起入库。
做完这些,女人的身形也剧烈晃动起来,被吸走之前,她留下了最后两个字:“戏台……”
戏台?
什么戏台?
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和黎青缨大眼瞪小眼。
女人出现在当铺,是为了当这把凌迟刀,但最终目的是通过当刀,让我帮她找出死因,渡她亡魂。
难道这戏台是跟她的死因有关?
镇长家没有戏台,这一点可以肯定。
五福镇有戏台吗?
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我那时候估计只有七八岁吧,阿婆打理白事铺子的时候,我就守在她身旁写作业。
我记得有天下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过来买寿衣,跟阿婆聊了很久。
老奶奶生平爱听戏,也爱唱,她想死后穿着她收藏的最喜爱的那套戏服下葬,但儿女不让,她只得先来阿婆这儿定一套寿衣。
那天她好像就聊到了戏台,说五福镇大戏院里遭了脏东西,已经关门很久了,说她小时候跟着她祖母还在大戏院里听过戏。
所以,五福镇有戏台,只是关门太久,我们这些小辈儿都不知道罢了。
我努力回忆着那天阿婆和老奶奶的谈话,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寻我想要的信息。
老奶奶口中的五福镇大戏院,在镇子的西北角,离我家当铺不远。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黎青缨吓了一跳,问道:“小九,做什么去?”
“去看看戏台。”
我说完,抬脚就走。
黎青缨赶紧关了店门,追了过来。
夜很深了,街道上路灯昏暗。
我们俩尽量放轻脚步,掩身在暗处行走。
镇子西北角这边,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场,气味熏人,垃圾场后面那一片房屋早就荒废了,墙面上画着大大的拆字。
但可笑的是,五福镇画拆字的地方不少,却从来没有真正拆迁过。
以前我只觉得五福镇太偏、太穷,不值得拆,现在看来,个中缘由……怕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从没来过这一片,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和黎青缨在那片废弃的房屋中,竟很容易地找到了一个门头上挂着‘五福镇大会堂’的房子。
那房子占地面积挺大,门窗紧闭,上面不仅挂着灰尘和蛛网,还贴着一张张黄符。
黄符有新有旧,看得出来有定时替换。
黎青缨很轻松地便撬开大门,我俩掩身进入。
借着手电的光,我们一进门,迎面就看到了大会堂正中央,竟真的搭着一个高高的戏台。
戏台的周围摆满了座位,能看得出来当初这里的盛况。
我和黎青缨不敢耽搁,打着手电在戏台周围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圈。
但戏台荒废太久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黎青缨小声对我说道:“太黑了,看不清,要不咱们明儿白天再潜进来搜一遍?”
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我俩小心翼翼地准备退出去的时候,戏台上忽然一声闷响。
我顿时头皮发麻,和黎青缨同时回头看去。
戏台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道弱光,斜斜地打下来。
在那道光影下,一截染血的水袖,晃晃悠悠地从高处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