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穿窗,几缕金芒落在苏依纯脸上。
她睡得酣,眉间平展,浑身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
秦恒先醒。
身侧的女人吐息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了浅浅的影。
屋里还存着昨夜的余温,甜腻的气息若有若无。
苏依纯喉间咕哝一声,眼帘掀动,眼神还有些迷蒙。
她舒展身体,锦被顺着肩滑下,晨光描画出她肌肤的曲线。
她一翻身,手臂便勾住秦恒的脖子,热气呵在他耳边,嗓音是晨起特有的沙哑,又带着几分腻人。
“小男人,精力不错嘛。”
唇若有若无蹭过他耳垂,她把声音压低,一字一句。
“记清楚,从今往后,你,是我的。”
这女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宣示她的所有权。
秦恒没吭声,由着那股带着湿热的呼吸撩拨颈侧,自己坐起来穿衣服。
苏依纯也跟着下床,光着身子踱到衣柜前。
秦恒的目光追过去,她全不在乎。
拣了件墨绿旗袍,衣料顺着她的动作紧贴肌肤,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慢条斯理地穿着,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苏依纯弄了早餐,几样小菜,味道却好。
饭毕,她抓起车钥匙,发动车子,载着秦恒驶离天工斋。
车子外观寻常,苏依纯驾驭起来却灵巧得很,在古城曲折的巷弄间穿梭自如。
秦恒给甩得有些犯迷糊,两旁的屋宇愈发古旧,周遭也愈发沉寂。
车最终停在一座旧茶楼前。
门面不大,青砖灰瓦,透着岁月痕迹。
一块旧木匾,上面三个字——静心阁,字迹倒是张扬。
名字雅,生意却不怎么样,冷冷清清的。
“到了。”
苏依纯熄火,冲秦恒笑了笑,眼神里藏着点什么。
她带着秦恒进了茶楼,看样子常来。
前堂摆设简单,零星坐着几个喝茶的,各顾各的。
苏依纯看都没看他们,直接穿过前堂去了后院。
后院种了几丛竹子,角落有间厢房,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名堂。
苏依纯走到厢房门口,在一个博古架前站定。
她伸手,在架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瓶上转了一下。
咔哒。
旁边墙壁悄没声地往里一缩,露出个往下的台阶口,铺着暗红地毯,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到哪儿。
秦恒扬了下眉毛,这地方,果然有门道。
苏依纯先下去,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咯噔咯噔的。
秦恒跟上。
台阶没多长,拐了个弯,眼前一下亮堂起来。
一股子浓郁的香气混着钱味儿扑过来。
脚下大理石地面亮得能照出人影,头顶吊着巨大的水晶灯,墙上挂着些油画和老物件,看着都值不少钱。
这地方,装修得太扎眼了,简直是烧钱。
空气里有说话声,碰杯声,走动的人个个穿得体面,派头十足。
不过,他们眼睛里偶尔露出来的光,却跟这地方的华丽不太搭调,带着点说不清的劲儿。
苏依纯一露面,场子里的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起了点小动静。
好些人主动凑上来跟她打招呼,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巴结的意思。
“哎哟,苏老板!可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想死兄弟了!”
一个油光满面,脖子上那根晃眼的粗金链子,恨不得有小拇指粗的中年男人。
老远就张开双臂,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腩。
脸上笑得跟朵盛开的向日葵似的,快步迎了上来。
“钱老板!”
嗓门拔高,透着一股子热络劲儿。
苏依纯脸上堆着笑,声音熟稔得恰到好处。
“哟,钱老板,最近又在哪儿高就发财了?瞧您这脸膛,油光锃亮的。”
她手一伸,任对方虚拢了下,随即顺势收回,动作不见半分拖沓。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西装笔挺,头发梳得纹丝不乱。
连鬓角都修得青崭崭的老者。
闻声也挪了过来,腰微微哈着,姿态放得低,嗓音却沉稳有力。
“苏小姐,今儿是什么贵客登门?您能过来,我们这儿可真添彩。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老朽我一定给办妥帖。”
他看苏依纯时,那份恭敬是实实在在的。
苏依纯转过脸,笑意不减,声音却放柔了些,带着叫人舒服的暖意。
“陈老先生言重了,我就是随便走走,带朋友过来瞅瞅新鲜,见识见识。”
她这话接得圆融,既给足了对方面子,又没显出刻意套近乎。
她视线在人群里轻轻一搭,不露痕迹地跟几位点头示意。
这帮平日里个个都把头抬到天上去的主儿,此刻让她三言两语。
就哄得人人眉开眼笑,熨帖得像是多年的老相识。
她趁着搭话的空档,身子朝秦恒那边偏了偏,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声音压得极低。
“瞅见没,那个脖子粗得能挂住油瓶的,城东做玉石买卖的赵老板,家里真有矿,钱多得能把人活埋了。”
下巴往另一处轻轻一扬,努了努嘴。
“还有那个穿藏青长衫,手里总盘着串油亮佛珠的,那是省里写大字的,一手好字,听说求他一幅字,队都得排上大半年,价钱嘛…啧啧。”
苏依纯没明说,但那咂嘴的动作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已经说明了一切,比直说出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秦恒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眼帘微垂。
仿佛在打量脚下那繁复的地毯纹路,实则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些人,无论是那金链子老板的热情奔放。
还是西装老者的谦恭有礼,都透着一股子不寻常。
而苏依纯,在他们中间穿梭自如。
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接受众人的追捧。
他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讶异。
这地方,确实不是寻常百姓能踏足的门槛。
他原以为苏依纯只是个精明能干、手腕灵活的生意人。
现在看来,她的能量,远不止于此。
这女人,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门道?
她把他带到这里来,又是什么意思?
苏依纯这女人的门路,比他想的要广,也更不简单。
穿过闹哄哄的大厅,苏依纯带秦恒进了个包厢,里头安静多了。
包厢布置得挺讲究,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苏依纯往沙发里一靠,姿态放松,端起侍者送来的红酒杯晃了晃,嘴唇动了动。
“这儿叫‘聚宝楼’,不对外,只招待熟人带熟人。能进来的,都有点来头,而且都好这口。”
她眼波一转,看着秦恒。
“今儿有好几件‘硬货’,能不能捞着,看你本事了,小男人。”
秦恒刚想问,包厢门响了。
一个穿暗红唐装的老头儿走进来,头发白了,但人挺精神。
他身后跟着两个高个儿姑娘。
穿着开衩很高的旗袍,手里各捧着个盖了红绒布的托盘。
“苏老板,您要的东西备好了。”
老头儿朝苏依纯欠了欠身,很客气,看样子是这儿管事的。
苏依纯点点头,让他开始。
老头儿一摆手,一个旗袍姑娘上前,把托盘上的红绒布揭开。
托盘里是件青铜酒杯,看着很旧,上面都是绿锈。
灯光照着,铜器泛着暗光,有股子老物件的味儿。
“苏老板,各位。”
老头儿清了下嗓子,声音挺大。
“这是商代晚期的兽面纹青铜爵,高二十公分,流到尾长十八公分。东西规整,花纹漂亮,皮壳也好,品相没得说。我们聚宝楼刚收到的好东西。”
包厢里除了秦恒和苏依纯,还有三个苏依纯临时叫来的人,看穿着也是有身份的。
他们都凑过去,戴上手套,仔细看那铜爵,嘴里不住地发出声音。
“嗯,可以,这锈看着对,是新出的。”
“这兽面纹,线条顺,是商晚期的样子,错不了!”
“好玩意儿,真是好玩意儿!”
苏依纯没瞧那铜爵,眼睛却盯着秦恒。
她嘴角向上弯了弯,带着点促狭,声音腻人。
“小男人,这东西怎么样?给姐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