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那小子。”
后院内,聂长庚环抱双臂随性倚在树干旁,光影斑驳洒在他冰冷淡漠的脸上。
顾相思和柳絮还有阿鼠,围坐在石桌前,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看着他。
“为啥?他人还挺正直的。”
顾相思抠抠脑袋,不太理解聂长庚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本意是想要发展周灵运这个盟友为己所用,所以才叫来几人一起商量。柳絮完全按照她的意思,阿鼠只有些担心对于周灵运的信任,倒是聂长庚一口回绝了。
柳絮帮忙道:“周寺正看着倒没什么花花肠子,驸马做不成,交个朋友也算好的。”
阿鼠也说:“是啊帮主,咱们人少力量小,还需多发展一些盟友呢。”
聂长庚狠狠睨阿鼠一眼,像是在不满他的倒戈,从鼻腔哼出一声,“此人装模作样,附庸风雅。”
顾相思更茫然了,疑惑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她还以为聂长庚会从各个说出几种周灵运不适合作为盟友的理由,结果只有这两句话。
“聂帮主,以貌取人可不是什么领袖的作风哦。”顾相思幽幽瞥了他一眼。
柳絮和阿鼠也听得哑口无言,没想到堂堂太平会帮主竟会这么意气用事。
阿鼠替他打圆场道:“或许帮主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没有,我就是单纯不喜欢那小子,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聂长庚眼神坚定,昂着头颅一副倔强的表情。
顾相思看他那副模样,忽觉有些好笑,他五官深邃凌厉,还做出孩童般耍性子的神情。回想起初,这人还恶狠狠地想要活埋自己,让自己为太平会办事,和现在对比起来实在太滑稽了。
她站起来走到聂长庚旁边,学着他也环抱双臂的样子,用手肘桶捅他,“诶,聂大帮主,你在你小弟面前耍性子不觉得丢面儿啊?”
聂长庚抿紧双唇不语,眉宇间满是阴郁。
顾相思耐心道:“就凭他直言不讳这一点,已经胜过朝中许多人,如今我们只有冯中丞一个还不够,得多发展几个才有利与我们啊,更何况他不是什么虚伪之人。”
她抬眼偷瞄着聂长庚,发现对方眉目逐渐舒展,却又忽然转变——
“你是不是还留着他以后当驸马?”
聂长庚冷漠的语气中藏着浓浓敌意。
“怎么可能!驸马这事儿你怎么还没过去呢!”顾相思猛地大喊,脸上也浮现一丝不悦。
她不理解为何聂长庚总是执着于招驸马的事,她本来就是假公主,哪会招真驸马。刚认识聂长庚之时明明做事这么雷厉风行,反倒最近整个人都变了,时不时就跟她耍脾气。
顾相思脸色微变,不满道:“你最近脾气可变差了!”
聂长庚一怔,微不可察地看了眼顾相思,自觉放缓态度,“那你们那日……在汴河画舫上都说了什么……”
“当然是谈事了!否则他怎么会帮我从大理寺调卷宗!”
“哦……”聂长庚细细咬着唇,得知事情真相后才觉得自己有些难堪,“我还是不太信任他,那……要不先试他一试……”
顾相思的脾气正要上来,发现聂长庚居然松口了,还来不及压下去,只能冷冷答应:“嗯,行。”
她试探性地挑起眼,“真的答应了?”
聂长庚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义正言辞道:“我只是为了太平会考虑。”
“嘁。”
——
深夜,烛火摇曳,这是今夜换的第三根蜡烛了。
顾相思还伏在书案前将父亲的草拟和那份誊抄下来的卷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几乎能把上面的每一个背下来。
柳絮走进房内又给她添上水,道:“相思姐,这些东西您都看了百八十遍了,先歇息吧。”
此时刚入五月,已经开始出现不少蚊虫,在屋中嗡嗡叫惹人烦。
柳絮拿来几只装满草药都香囊挂在顾相思坐着的椅子上,又在她身边点燃一只小香炉,焚着艾草碎末,一边用扇子缓缓扇动替她驱蚊。
顾相思也看到脑仁疼,她舒了口气后瘫倒在椅背上,柳絮便过来替她轻轻揉按太阳穴。
顾相思舒服得哼哼出声,“柳絮啊,我觉得应该是我叫你声姐才是。”
柳絮淡淡道:“为何?不过我也只比相思姐小一岁而已。”
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柳絮体贴人的方式很熟悉,默默地又很细微,有时候一个眼神便知道她要什么。又或许曾经是公主的贴身大宫女的缘故,比其他侍女要更会照顾人。
好像以前,顾相思也被这么细微地照顾过……
幼时父亲给她在院中做了个吊床,挂在两棵小树旁边,摇摇晃晃的她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整天都要睡在吊床上。
那时也是夏日,夜晚的飞虫到处都是,顾相思被叮得满脸包也不想回屋睡,就想在吊床上睡,谁都劝不动她。
后来是母亲,怕她耍摔下来干脆抱着她一起睡在吊床上,大伴侍女阿薇姐姐就在旁边焚着艾草香炉给她驱蚊。她就一直这么晃啊晃,嗅着艾草香睡着了。
再后来,和苟南北四处闯荡,很久都没有焚香炉的机会。如今柳絮点燃熟悉的艾草香,回忆猛地袭来。
顾相思把幼时的事说给柳絮听,自己也深陷在回忆里。
“我就觉着你很像我母亲,更像阿薇姐姐。”
“是相思姐的侍女吗?那后来呢?”柳絮问。
“后来……”后来母亲就死在她几步之外,也眼睁睁看着阿薇姐姐被贼人捅了个对穿,鲜血满地都是。
顾相思哽咽着没再说下去,只是闭眼感受柳絮轻柔地按摩,手上却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肉——
顾府这二十六条人命,不能白死。
柳絮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劲,试着转变话锋道:“今日,聂帮主同意咱们发展周寺正了吗?”
顾相思抽抽鼻子回过神来,“他答应了,但是还是得观察一段时间。现如今朝中各个党派势力我们都不是很清楚,要想切中时弊,还得看清局势才是。”
——
翌日天刚亮,顾相思便匆匆入宫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