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思在得知消息的下一瞬,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繁重的头钗,一扯外袍。
柳絮还没反映过来,只见她随手拿了件普通布衣就冲去马厩翻身上马。
柳絮急得大喊:“相思......公主!您去哪儿!快拦下公主!”
“等我回来!”
“公主——”
府内几人都未拦得住急匆匆的顾相思,她一策长鞭扬长而去。
顾相思就这么跑出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公主随意出城,旁人来请安求见还能应付过去,若是期间官家要召见,又该以什么借口回绝。
柳絮想到这里就慌得心如擂鼓,急得团团转。
顾相思本是不会骑马,骑在高大的马背上就发眼晕,就算聂长庚手把手教她也还是学不会。但她一心想着要去江州看看,聂长庚怎么就重伤不治了呢?
跨上马抓起缰绳,甩着鞭,着急忙慌间她都未曾发觉自己好像终于学会骑马了。
路上日夜兼程,她一刻也不敢停,一边是柳絮独自留在府里替她隐瞒行踪,一边则是聂长庚命悬一线。
直到换了五匹马,她终是来到心腹打听到的江州一家乡间小医馆。
顾相思下了马,风尘仆仆,即使心急如焚、慌得手脚发麻,却在小医馆前驻足许久。
她有些不敢进去了。
这是一间村子里的小医馆,除了零星几个村民,再无其他人。从里面传来阵阵浓烈的药草味,寂静无声。
聂长庚还活着吗......
从得知消息那一刻到现在,顾相思才是冷静下来,惊觉自己好几个日夜没合过眼,太阳穴突突狂跳着。
她究竟是为何发疯一般从开丰跑了过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是为了聂长庚吗?自己总是会因为他的生死、他的喜怒哀乐而揪心,这种形容不出的感觉让她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好像从未有过。
顾相思下定决心还是迈步进小医馆里。
“有人吗?”
她轻轻开口,医馆内静悄悄,空无一人。
一位身穿长袍的、文质彬彬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医馆大夫。
“诊脉还是拿药啊?”大夫问。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病人,是个受重伤的男子......”
“顾姑娘——”阿鼠还端着一碗汤药,要往医馆二楼走去,看见活生生的顾相思突然出现在眼前,霎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不是在开丰......怎么会......”阿鼠惊奇道。
顾相思赶紧问:“聂长庚呢!”
“他在二楼......”
阿鼠显然还觉得自己是没睡醒,没回过神来。
音落,顾相思拔腿就朝二楼楼梯奔去。
二楼一间卧房内,床上躺着个人影,一动不动,但看身形和那套熟悉的绀色劲装,大概就是聂长庚了。
顾相思越往前走一步越觉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人即使听到自己噔噔的脚步声也纹丝未动,赤裸的上身缠着大片纱布。
“聂长庚......”
她掀起短帘,床上那人猛地一怔惊醒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
聂长庚面色惨白,满眼惊愕地瞪着突然出现的顾相思。
时隔将近三个月,从杳无音信到生死未卜,顾相思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顷刻间卸下浑身紧绷,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阿鼠和大夫也跟着上来,阿鼠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卧房内,放在床头。
“顾姑娘你怎么还跑到江州来?”阿鼠问。
谁知,顾相思转而脸色变得难看,用质问的语气道:“如果我不来,你打算要怎么瞒我?”
阿鼠嘴角一僵,“这......”
聂长庚却一脸淡然,像是习以为常道:“没想瞒,受伤不是正常的事?”
“重伤久治不愈,命悬一线!这是正常?”顾相思莫名恼起来。
“这么多年打杀惯了,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眉眼冰冷淡漠,好似眉间的伤疤一般无情,他对待任何事情从来都是这样平淡。
顾相思只觉得自己像个蠢蛋,他都不在乎的生死,自己疯了一样几个日夜不合眼跑过来实在好笑。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嘴上做嘲讽:“要不是你为顾家查案办事,鬼才稀罕你的生死,我只是怕到了地府你要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说着,她一拳头砸在聂长庚大腿上。
聂长庚疼得一闷哼。
阿鼠见气氛不太对,赶紧打圆场:“其实聂帮主的伤也快好了,我们打算再过几日便启程回开丰的。”
“好在有这位神医圣手,薛大夫,也是咱们太平会的帮众。”
阿鼠手一摆。
薛大夫道:“姑娘莫担心,帮主的伤虽说很严重,但眼下已转危为安。”
“有劳了。”顾相思起身道谢。
阿鼠将聂长庚扶起身,端给他汤药,又把当时在万施那遭到的刺杀陈述一遍。
当时蒙面人杀万施灭口,更是发现了他们太平会的身份,一同想要取他们的性命。拼命逃了出来,一路逃到江州,才在这个医馆落脚治伤。
聂长庚那时确实已命悬一线了,好在薛大夫妙手回春,将他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顾相思听得都觉惊险,“那究竟是什么人?武功这么厉害,居然能伤到你......”
聂长庚好歹曾是上过战场厮杀的人。
阿鼠摇头,“不晓得,但肯定不是普通的杀手。”
聂长庚喝完汤药,才道:“许是有人察觉到我们在查顾家之事了。”
顾相思声音沉下来,“开丰城里已经在大肆彻查太平会了......估计海捕文书很快就会扩散开来。”
“所以你们再继续待下去就会被查到的,得快点回开丰,我也怕柳絮一人撑不了多久。”
阿鼠正色起来,“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包袱。”
说罢,阿鼠和薛大夫出了卧房,房中只留下顾相思和聂长庚二人。
忽然袭来的沉默,让二人有一丝尴尬。
聂长庚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酝酿半天,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既然太平会答应帮你查顾家之事,就是死也会查的。”
顾相思垂着头抿唇,她倒不是不相信太平会,而是......
“聂家从拿起剑的那一刻,就已是不畏生死,精忠报国,马革裹尸。”
聂长庚说出这些话,好似吃饭喝水般平常,就连受伤和死都一样。
“除了太平会和聂家,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顾相思一脸严肃,“我不需要你去替我冒险,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活着?”
登时,聂长庚忽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