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顾相思把聂长庚和阿鼠叫来房内,柳絮也站在一侧。
父亲顾元的变法草拟一张张摊开放在桌上,四人面色凝重。
“也就是说,参与改革变法的不只有相思姐父亲一人?”柳絮问。
顾相思点点头,“这份草书不是我父亲的字迹,我父亲主张循序渐进,可这个人的理念较为偏激,但他们同样的目的都是支持改革变法。”
“你们看上面的落款——”
“万施……”聂长庚思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如今朝中还有哪些个姓万的官员。
阿鼠也无法,“这让我们从何处查起?虽说太平会帮众遍布各个角落,但没头没脑的一个名字,要找起来实在是大海捞针。”
聂长庚翻出几张草书端详,无意间看到某行字里写上了一个年份。
“洪元三十七年……那是先帝在位时的年号了,如今宝禄十五年,从写下这份草拟到如今快有二十年。”
“快二十年!”阿鼠一惊,“这陈年旧事,说句不好听的,都不晓得此人是否健在……”
快二十年……顾相思在心里盘算,她不过才十九岁,这份草拟比她还年长。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灭了下去。
她失望地叹口气,“可这个名字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关口。柳絮,十三年前……就是宝禄二年,当年的朝政你可有听过一点风声?”
柳絮有些难堪地摇摇头,“那时我和公主还在扬州的行宫呢,别说朝政了,就连扬州当地的事我也不是十分了解。”
阿鼠忽然一拍脑袋,“我有个牌友,在开丰附近的清水县衙里当小吏,他也姓万!”
聂长庚不置可否道:“虽说此人叫万施,但也不代表天下姓万的就和他有关。”
“也是,”阿鼠微微懊恼,“这个小万他说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而已……”
顾相思一片迷茫,如今看不见一丝希望,却又想侥幸一会,“要不阿鼠你先去探探?管他有的没的,问了才知道呢。”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都同意先让阿鼠去探一探。
——
三日后。
“来了来了!消息来了!”
顾相思这三日一直揪着心,吃不好睡不好,终于在第三日迎来阿鼠的新消息。
她和柳絮坐在院中,焦急得揪了一地的碎叶子,只见阿鼠朝自己急匆匆跑来。
“我那个牌友小万……他家里的老母亲……正是万氏家族的远亲!”
阿鼠大喘着气,看样子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跑回府里。
“你别急,慢慢说!”柳絮也跟着把心提起来。
“小万的母亲,是万施万家的远方表亲。老夫人也只是听说,万施确实是在宫里当官,好像是御史台的。但十几年前,他以结党营私罪,一家子都被流放了!”
阿鼠说了一连串,险些气都倒不上来,柳絮立刻给他递来杯水。
顾相思也把凳子让出来给他坐着缓缓。
“万施被流放了?流放到哪儿了?”顾相思微微蹙眉。
阿鼠道:“岭南!”
“大概是在……新皇刚登基那年,他被查出结党营私,一家三口都被流放岭南了。”
顾相思急问:“那还能找到他吗?”
“哎哟,”阿鼠一拍大腿,撇着嘴道,“别说岭南天高路远,更何况是在十几年前!再说了,流放之人很少能有走到最后的,很多人在半路不是累死就是被锉磨死了!”
“估计这个万施早就死在流放路上了。”
阿鼠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惋惜。
顾相思开始焦躁起来,不停在原地转着圈踱步,一把揪下面前的树枝,将叶子揉得汁水沾满手心。
“死了……没这么容易死吧……”她喃喃道。
阿鼠看她转得眼晕,“这也说不定,或许别人没这么容易死,但是这种政斗的牺牲品,即使能活着到岭南也会被政敌买凶杀人的!”
“难道刚找到的线索就这么白白断掉吗!”
顾相思几近崩溃大喊,把在场的柳絮和阿鼠都吓了一跳。
她这三天寝食难安,为的就是希望能等来一丝丝光明,但顾家灭门之事实在太过久远,且难以触及真相。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掉每一个可能。
聂长庚闻声走来,阿鼠赶紧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帮主,消息我都跟她说了,要怎么办你们先商量着吧!”
阿鼠招架不住顾相思大发牢骚,见有聂长庚救场便像只老鼠般一溜烟跑掉。
顾相思又在原地无脑地转了几圈,突然下定决心,“我要去岭南!”
聂长庚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她,“别意气用事,你现在是淳熙公主!”
“那你要我怎么办!才刚找到的线索不能就断在这里!”顾相思抑制不住焦躁和脾气。
她想挣脱开聂长庚的桎梏,但那人力气甚大,像副石头做的枷锁紧紧箍住她手臂,怎么都挣不开。
聂长庚一脸淡漠,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我去。”
“什么?”
“我替你去。”
顾相思猛然一愣,“这是顾家的事,用不着你出力……”
“你忘了上次我们去岐州不过一个月,以公主称病的借口引起多少人怀疑。岭南路远,为了避免他人注意,还是我去。”
聂长庚目光灼灼,顾相思一时间回不过神。
他也知岭南路远,为何肯替自己去?
顾相思茫然道:“这不关太平会的事……”
“涨工钱就行。”
聂长庚撂下淡淡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
去岭南的路上,阿鼠生无可恋地跟在聂长庚身后拎包袱,他们从水路过来比陆路节省了一半时间,日夜兼程到岭南容州用了两个月。
“诶哟我说帮主,咱们何必遭这份罪,你真打算帮顾姑娘查她们家的事啊?”阿鼠抱怨道,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跑这么远。
聂长庚依旧木然冷酷,“……帮她也是帮自己,她能坐稳公主的位置,对太平会办事也有利。”
阿鼠无话,幽怨瞥了他一眼。
聂长庚又补一句:“还能涨工钱。”
“我就不信你缺这份工钱,发觉你进了公主府之后古怪得很……”阿鼠不悦地喃喃。
来到岭南容州,辗转几番,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容州军械处有个打铁的老万头。
当地村民一听,立刻道:“你们找老万头啊?他都快死了!病了好几日不见他上工,也不知道他这时咽气没有!”
聂长庚心头一紧,火速赶往万施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