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思第三次来到府司西狱,还是会被这里的阴冷幽暗的气息激起一身寒意。
昏暗无光的监牢,让人根本无法知晓时间的流逝,时间久了便会神思恍惚,崩溃焦灼。
顾相思也开始熟悉路线,预计要同阿鼠谋划劫狱,也能提供具体路线。
牢中传来铁链叮当的碰撞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呈大字状被锁起来,浑身血污肮脏,差点分不清人样。
“看吧,你不是要见他。”
狄昭挑着眉,朝人影的方向抬抬下巴。
顾相思不明所以,他是要让自己看什么?
直到上前凑近才发觉,这个几乎没人样的居然是聂长庚!
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一道长长的血痕斜劈在他胸前,衣衫都被划烂,像是用鞭子抽的。脸上鲜血淋漓,只能隐隐看到他眉间的伤疤突起。
顾相思倒抽一口凉气,满身的伤触目惊心,皮肉翻起得惊悚骇人。
上次见过还在镇定打坐的聂长庚,居然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她只觉心口像是被数万根针扎着,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聂长庚?”
那人发出一声虚弱的回应,气若游丝。
顾相思突然感到胸腔有股猛劲涌起,她暴怒地超狄昭冲过去——
下一瞬,就被狄昭身边的黑衣人给架了起来,飞踢过去的腿只堪堪擦过对方衣角。
狄昭抚了抚微脏的衣角,气定神闲道:“急什么,还差一口气呢。”
“我让你想的法子你想好了吗?”
顾相思怒喊:“我帮你敛了这么多财还不够吗!”
她双手被黑衣人死死擒着,再怎么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胸口快速起伏着忿忿难平。
为什么,她总是救不到人,总是被人拿捏着把柄,身边的人总因她受到伤害?
狄昭摇头,“你考虑了前期,却没考虑后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等着我一下子爬太高,狠狠摔下来吧?”
如今因为外邦仙米被百姓疯抢,个个都去借了狄昭地下钱庄的印子钱去买仙米。虽说赚了不少,但后续还债又是新的难题。
“那些蝼蚁仗着自己烂命一条,借钱不还,大不了就往地上一躺等死,也拿不出钱来。这让本官很难办啊。”狄昭不悦道。
顾相思狠狠瞪着他,“那是你自己放印子钱该承担的风险,何必算到我头上!”
“以前倒是算不上,但是现在……”狄昭突然阴笑起来,抄起身边火架中的一柄烙铁,烧得滚烫通红,直直救往聂长庚的皮肉上贴去。
“滋啦”一声,被烙熟的皮肉冒起一缕烟和阵阵焦味。
聂长庚忍不住扯起嘶哑的嗓音嘶吼着。
“你个狗日的——”顾相思怒得双眼发红,一股莽劲就要冲开桎梏,眼眶里裹着一汪忿恨的泪水。
狄昭戏谑道:“你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
顾相思登时停下来,茫然地对上聂长庚藏在血污中的双眼,他眉目如昔,依旧坚毅而明亮。也不知自己此时为何愤怒。
聂长庚掀起眼皮,他知自己一身杀戮,藏在黑暗中而活,随时赴死,此时心底也对顾相思激烈的反应所生出疑惑。
狄昭又道:“你师承江湖千门啊,胁迫你可比直接付酬金划算多了,毕竟……总有人看不起本官的钱!”
他想起苟南北自持清高的模样,双目变得更加狠厉,手上的烙铁又一次重重地戳在聂长庚身上。
聂长庚紧咬着下唇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顾相思大喝一声:“住手——”
“你说什么我都做!”
狄昭得逞,把手中的烙铁丢回火架里,冷笑道:“你还挺仗义。说吧,你要怎么做?让那些蝼蚁无缝可钻,让他们乖乖还钱?”
顾相思大喘着粗气,脑内飞速转动,思索半晌,“找些地痞无赖,让他们催缴印子钱。”
“本官已找了,没什么用,也难管理。”
“那是你找得还不够多,开丰城中江湖势力最大的是洪老二,盘踞在朱雀门一带。他们大多是流民和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士,只要能拉拢他,开丰城里黑白两道就都是你的人。小人只惧威,洪老二那群人手段无赖,净干下三烂的事,百姓们也避如蛇蝎。”
顾相思和苟南北刚到开丰的第一天就被那些人摆了一道,她记忆犹新,又继续道:
“他们只求财,你广招那些地痞无赖,让他们去催缴欠印子钱的人,催成一单付给他们一单部分的抽成。再给他们提供些听起来体面的称谓,就叫……银钱使。说出去体面又威风,不仅能继续耀武扬威,还能把钱赚了,他们定会为你所用。”
狄昭负手而立,听得入神,指尖轻轻敲打在手背思考着。
顾相思看他把自己的话完全听了进去,心中暗喜。
“人这么多如何管理?”狄昭问。
“他们一群人以洪老二为首,有自己的帮规会自行处理,只要你能拿下洪老二,给他甜头再牵制住他,岂不是能安心为你办事?”
混入狄府这些时日,顾相思逐渐摸清狄昭的性子,他要钱要势,这个法子既解了他的难处又能让他势力大涨,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狄昭浅浅一笑,似乎很满意这个法子,“也只能这么做了。”
聂长庚闻言,他透过被血糊住的眼,幽幽望着顾相思,眸光晦暗不明。
——
开丰城内曾经人人唾弃的地痞无赖,摇身一变成了威风凛凛的“银钱使”,四处暴力催债,比从前更甚。
顾相思给狄昭在城外指了一块地,让那些“银钱使”全都住在这片营地,最好配备武器,这样催缴起来更有力。
但只有一点,当今皇上不喜官员与江湖势力勾结,怕是要触霉头。但顾相思前期引诱狄昭投入这么多,认准了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他必定会铤而走险。要的就是让他不得不走向陷阱,接下来只需要收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