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思只觉得昨夜梦里有谁在同她讲话,讲的什么已记不清。
醒来时天光大亮,日上三竿,狄昭早没了身影。不知怎的,这场觉像是比以往睡得都沉都久,平日睡到辰时就该起了,今日却睡到午时。
她慌慌张张掀开被子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完完整整的,还以为狄昭趁她睡着时做出什么龌龊之事。
“呼——”
她整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柳絮端着午餐进来,一如既往冷脸道:“相思姐,你醒了?”
顾相思赶紧一把抓住柳絮,问她:“狄昭什么时候走的?昨夜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吧!”
柳絮淡淡地摇头,“后半夜我去找兰芳院那位了,她听说狄昭宿在你这儿之后又哭又闹,还派小凌来把狄昭请过去了。”
兰芳院是高雨霏在住。
没想到柳絮看着冷冷淡淡,脑瓜子还挺机灵。
“你这人情我记下了。”顾相思冲她仰着下巴,捶捶胸口,一副豪迈模样。
她眼珠子转了转,“叫下人备车,我们出去说。”
——
顾相思换了一套便服,出府门时便看到聂长庚牵着马早早等候着。
聂长庚看到顾相思微微一怔,观察到她脸上并无其他怪异的情绪,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他在府中只是马夫,除了出行之事需要和顾相思接触之外,再无别的交际。所以他们想要交换信息,不是在马车上,就是在夜里以夜色最掩盖。
登上马车后,顾相思只说了一句“走吧”,没有明确说出地点位置。聂长庚也心照不宣地往城外的方向驶去。
马车慢慢悠悠离开狄府,驶出开丰最热闹的街道。顾相思憋了一路,终于掀起帘子阴阳怪气地对聂长庚道:
“昨晚溜得够快啊。”
他点点头,“嗯,再不快狄昭要发现了。”
“我是说,咱们好歹是合作关系,你能不能也顾一下我的死活?狄昭差点就把我给睡了!你就干趴在房顶啊?”
聂长庚不知怎的一顿,眸光暗淡,“他......真的......”
“废话!他倒是敢!姑奶奶让他变太监!”顾相思环抱双臂神气着,“还好柳絮机灵,你堂堂太平会帮主连个小丫鬟都比不过。”
柳絮坐在顾相思身边,那副淡漠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聂长庚挥着马鞭,僵硬的背影透露着几分尴尬。
半晌,他像是在反驳回去,幽幽开口:“我帮了你的。”
顾相思将车前的帘子捆起来,反正路上人渐稀少,没什么人会看到。她睨了一眼,“帮我什么?”
“下迷药。”
昨夜聂长庚看着狄昭进了顾相思的房里,他就蹲在房顶上从未离开。淳熙公主和狄昭毕竟是夫妻,夫妻之间肯定是少不了亲密接触。但他不想顾相思为他牺牲至此。
聂长庚把一包迷药粉末从房顶的缝隙中撒了进去,这种迷药无论内服还是外用都会立刻起效,只要闻到一点点都会立马昏厥过去。
但是好巧不巧,昨夜风大,一打开包装,风将迷药粉末尽数吹了回去......
“我也被迷到了。”
顾相思一时说不出话,眼神幽怨而鄙夷。亦同上次出席杜府宴席,他轻飘飘一句“忘了交代”,差点让自己在宴上穿帮。
他好像只是表面上显得凶神恶煞、冷酷无情,但似乎......有些心智缺失。
她同时又十分好奇,便问:“敢问您是凭什么实力做到太平会帮主的?脸皮吗?”
谁知,聂长庚正经且严肃道:“帮会内从功夫、人缘、才智等各方面经过竞选,我都位居第一。当然,外貌方面也是。”
顾相思:“......最后一句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马车出了开丰城,沿着官道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直到城郊,路上连个人影都瞧不着,顾相思让停了车,下到河边透透气。
此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她捡起脚边一枚石子,随手砸向水面,石子飞快在水面上点了几下沉下去。
她指着前方远处,道:“我和师父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开丰。”
那个方向,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总归不是开丰城的方向。她和苟南北四处闯荡,哪个地方都去过,所以四海八荒都是他们来的方向。
和苟南北行走江湖十几年,风餐露宿,天为被地为铺,但是却没吃过一点苦。
师父会在她八岁时,学着梳丱角髻,系上两根彩绳,歪歪扭扭的,羊角不像羊角,花苞不像花苞。
也会在她十二岁时,会给她买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蝴蝶珠花、兔子花灯。但这些顾相思都不太喜欢,觉着这些动物都活不久,命太薄。
又在她十八岁这年,为了给她凑嫁妆替她踅摸个好人家,几十年终于出山一次,却因此惨死。
“那老头算是我第二个爹。”
顾相思面朝河边,眺望远方,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声音却微微发颤。
“聂帮主,昨夜你在房上想必也听到了吧,我师父是怎么被狄昭挖眼枭首的。”
“嗯。”
“所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弄死狄昭,我恳请你以后,在这件事上,能不能和我坦诚相待?”
顾相思一回眸,眼中的倔强坚韧直直撞上聂长庚,他竟有一瞬的失神。当初他父兄战死,自己对镜发誓时,也是这幅模样。
柳絮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拧着眉头似是有些别扭。
忽然,她朝着二人猛地跪下,冰冷的面容上充满坚定,“相思姐,聂帮主,淳熙公主被姓狄那狗官害死,若二位能替公主沉冤昭雪,奴婢愿意当牛做马!”
顾相思可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她赶忙扶起柳絮,“啧怎么又跪下了,我说了帮你就一定会帮的。”
至此,这次是三人自愿达成合作。
聂长庚在脑中整理一下这些天来所获得的消息,向顾相思和盘托出。
苏怀在狄昭那得了供应朝廷岭南香米的优先权,下个月将从岭南曾城出发,水路转运,加上陆路接驳。
苏怀曾许诺狄昭,若是促成这单生意便会分他后续抽成。
顾相思听罢冷笑一声,“那咱们就别让他咬到这块肥肉。”
聂长庚思索一番,忽而想到什么,试问她:“你是想在漕运上......”
“这叫抽薪止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