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书站在李霜岚身后,手指微微绞着袖口,眉心紧蹙,心中早已焦急万分。
她早就劝过娘娘今日该穿得隆重些,祥云金丝、绣金百蝶的那件天水碧宫裙才是最合时宜的。
如今可好,穿了这身素净的玉兰宫装,端是清丽雅致。
但在这帮踩地捧高的宫妃眼中,却少几分气势,反倒让那帮人抓住了话头。
李贵人三番五次地挑刺,句句话里藏针,叫人听了实在不是滋味。
眼下李霜岚若还不出声,这些人只怕要蹬鼻子上脸。
碧书不敢出言挑事,只得在一旁轻轻拢了拢李霜岚的衣袖。
李霜岚低垂着眼帘,手指抚着膝头的织金缎面,似笑非笑。
她自然知道碧书的焦急,也知道这李贵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今日就是冲着她而来。
她一向不愿与人争抢,素日也懒得计较。
但李贵人这几次三番的上蹿下跳、明嘲暗讽,实在是可恶。
若她再忍气吞声,只怕殿中众人真当她好欺负,日后不知要被多少人骑在头上。
只见李霜岚慢悠悠地抬起头,轻描淡写地开口。
“不知李贵人居然这般手眼通天,连皇上晚上遇见邢官女子时,邢官女子穿什么都一清二楚。”
这一句一出,大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众妃嫔原本看戏的神情顿时收敛,面色各异。
李贵人手中锦帕一角滑落在地,她却仿若未觉,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本小主也不过是听下人说的……”
她强撑着回道,嗓音干涩,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这话一出口,不啻于自曝其短。
李霜岚这一句话就给她扣上了窥伺帝踪的大罪,这话她哪里敢接。
只能结结巴巴,赶紧撇清关系。
李霜岚轻轻一笑,目光却冷如霜雪。
“哦?原来是李贵人宫中的下人传出的闲言碎语。”
她顿了顿,似乎随意地往皇后一方看了一眼,然后才语气一沉,缓缓开口。
“李贵人宫中这等奴才,竟能随意打听、揣测皇上的言行,还能编排后宫姐妹的言行。”
“此等刁奴,简直的胆大包天,可见李贵人平日里御下不严。”
“显然是丝毫没将皇后娘娘的规矩放在心上,可见李贵人对着皇后娘娘,恐怕也不过是表面的恭敬。”
李霜岚这话可谓是字字诛心,窥伺帝踪和藐视中宫,这两项大罪,李贵人总要认一个。
李贵人本就脸色苍白,此刻更是嘴唇发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满眼都是恳求。
皇后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
面上温婉端庄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此刻虽面无表情,但实则心里恨不得将面前这一群蠢货通通打出去。
先前柔常在便在李霜岚面前讨了个没趣,如今这李贵人更是蠢,连带着把她这位中宫之主都给绕了进去。
一想到身边投靠自己的人,尽是些这般不堪大用的货色。
皇后的心头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了似的,绞痛难耐。
不行,她得赶紧推两个聪明人上位!
若非今日钟粹宫是她设的局,皇后此刻真想一甩袖走人。
眼见李霜岚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庞上,挂着不动声色的淡笑。
皇后心头冷哼,生怕再不出声,李贵人又要被扣上更大的帽子,于是便忙不迭地开口
“李贵人御下不严,教养无方,使得下人放肆妄言,坏了六宫的风气,坏了皇上的颜面。”
“传本宫的旨意,李贵人宫中那些嚼舌根的奴才,各杖责二十,发配辛者库。”
“李贵人,禁足三个月,抄写宫规二十遍,这几个月,好好学一学宫中规矩。”
殿内众人皆是神色一凛,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如此一来,恐怕李贵人也只能勉强保得住几个贴身奴才。
这宫中没了可用的人,那就是耳聋眼瞎,和废人也没多大的区别。
况且这李贵人本就恩宠平平,禁足三个月,皇上还能不能记起来宫中有这号人还是两说。
相比之下,罚抄宫规二十遍竟然成了最轻的惩罚。
李贵人脸色惨白,手脚一阵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她心里清楚得很,皇后这是在救她。
若是李霜岚执意将事情闹大,窥伺帝踪、藐视中宫的大罪扣下来,她怕是小命都要不保。
如今不过是禁足与抄规矩,打杀几个奴才。
丢了些脸面和没影儿的宠爱,比起性命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李贵人忙不迭地跪下磕头,声音颤抖却不敢违拗半分。
“谢谢皇后娘娘教诲,妾身谨记。”
皇后淡淡颔首,示意她起身。
李贵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脸色苍白如纸。
此刻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生怕再惹出半点是非来。
因着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钟粹宫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而沉闷。
先前还各自心怀鬼胎、暗中揣测的妃嫔们,此刻俱是噤若寒蝉,再无心思揶揄打量。
皆垂眸敛目,只盼着今日请安赶紧结束。
往日里这宜贵人瞧着不显山不漏水的,没想到这一出手就是杀招。
有李贵人的前车之鉴,众人一时间都熄了呛声几句的心思。
邢兰兰站在殿中央,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原本得意的神色也早已僵硬下来。
她这规矩本来也学得不好,因此还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气氛极不对劲。
不知为何这李贵人说了两句话,就得了这么重的惩罚。
但对她来说,这倒也算好事。
安裕踏入后宫的日子就那么多,别人少一日,她不就多一日?
邢兰兰心中算盘打得响亮,于是只得草草地向剩下的几位一一行礼。
她跪地磕磕碰碰,礼仪粗陋,举止失态,叫人看得眉头直皱。
但即便如此,殿中再无人出声讥笑。
众人此刻都谨慎得很,生怕一开口,便被李霜岚顺势拿捏了把柄,步了李贵人的后尘。
一番尴尬至极的请安草草收尾,连皇后也有些支撑不住,端起茶盏掩饰着眉眼间的烦躁。
她懒懒地抬手,淡淡吩咐:“既已请安完毕,无事的话,今日便散了吧。”
众妃嫔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退,各怀心思,匆匆离开了钟粹宫。
养心殿中。
李霜岚和碧书还未走到凝华宫,今日钟粹宫里的闹剧就已经呈到了安裕的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