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眼睫轻颤,低头掩饰情绪,缓缓道。
“回皇上,臣妾并无大碍,只是昨夜心绪不宁,未曾睡好。”
安裕凝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身子金贵,眼下有孕,需得将养着才是。倘若夜里难眠,就让太医开些安神的汤药。”
他语气柔和,甚至还带着些难得的温情,叫一旁的若芙都有些惊讶。
皇后却只是敛衽垂眸,轻轻应了一声:“是。”
两人沉默了一瞬,殿内静得有些叫人发慌。
安裕这会儿本是被安南国公的一番话气上了头,怀疑这事皇后也有参与。
但瞧见皇后这番神情,他心中所想却不好开口责备。
只是这两人这些年之间到底疏远了,一时间安裕就想不出能和皇后聊些什么
沉默片刻,安裕才开口。
“昨日说要封赏六宫,皇后可有主意了?”
这话一出,皇后唇边那一点淡淡的笑意,顿时褪尽。
她心头一紧,忍不住在心底升起一股怨气
她自然不奢求皇上能对她有多情深义重。
但这一大早登门,分明瞧见她神色不适,偏偏还要问这事。
但皇后到底是皇后,心中即便翻涌百感,也不过是眼睫低垂,神色极为恭顺地开口。
“臣妾……已草拟初稿。”
“昨夜因着睡不着,便想着索性整理一番。”
她微抬目光,强撑着精神,轻声吩咐。
“若芙,将昨夜那份册封草案取来,让皇上过目。”
“是。”
若芙闻言,赶忙去到里间,从小几之上取过一卷素面缎纸卷轴。
那是皇后昨夜亲笔所书,字迹秀劲,章法谨严。
安裕不过是随意扯些话头,哪儿想到皇后竟然真的已经列好。
接过卷轴,仔细端量一番。
只是看了几眼,却是眉头微皱。
“皇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安裕淡淡颔首,似是有些疑虑。
“贤妃与懿妃已经位列四妃,尚未诞下胎儿,还是之后再议。”
“皇上考虑的周到。”
皇后应和,脸上的神色却是好看不少。
她此番自然是故意将贤妃与懿妃提到了贵妃之位,果然如同她所想,皇上根本不想升两人的位份。
一来是怕现在封赏贵妃,生下皇子之后就封无可封。
二来,两人身后代表朝堂势力,一文一武相互制衡,最为稳妥的做法,自然是都不升。
今日皇上已经金口玉言,想来即便懿妃再如何使劲儿,皇上也不好朝令夕改。
皇后还在想这两人的事情,安裕淡淡开口。
“敬嫔就升为敬妃吧,也是潜邸的老人了,其父在关内灾情一事上颇为得用。”
“晋为妃位倒也算是合适。”
皇后应声颔首,这敬嫔倒是好运道,得了皇上青睐。
本来这高位妃嫔,她是一个都不想晋升。
虽说要封赏六宫,但底下不还有不少答应常在。
不过若这高位妃嫔一个都不晋升想来也是说不过去。
敬嫔本就不甚得皇上喜爱,家世也只算是尚可。
占了四妃的位置,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一年后又是大选,有不少权贵宗亲之女。
敬嫔先占了这个位置,倒好过让那些世家贵女上位。
安裕的目光在这草拟上游移,果然是如同他所想,没有李霜岚的名字。
只是这事他确实也挑不出皇后的错处。
毕竟李霜岚一无子嗣,二无资历,位列贵人已经是这后宫中的独一份。
但安裕已经想好要晋李霜岚为嫔位,自然不容旁人质橼。
“嗯,其他皇后看着办便是。”
“春闱在即,这大封六宫之事,还是延后。”
“臣妾明白了。”
皇后面上恭敬应声,心中却觉得奇怪。
皇上那天周岁宴就说要大封六宫,今日又早早来过分,明显是将这件事上心了。
但偏偏此刻又说,推到春闱后再议,到底是什么打算?
难不成是要等到贤妃懿妃两人中,有一人确诊男胎后抬上贵妃之位?
皇后越想越觉得如此,若不是这两人,其他人又何须皇上如此费心筹谋?
“嗯,皇后好生歇着,朕去看看太后,得空再看看你。”
拍了拍皇后的手,安裕起身就出了门。
皇后也感觉松了一口气,一夜未眠,刚刚又绷着精神。
这会儿泄气之后,倒觉得有几分困倦,只想先歇息一会儿再说。
至于贤妃和懿妃两处,等她睡醒后再做打算。
安裕想去慈宁宫也是想探探太后的口风,看看这事是不是她已经与安南国公沆瀣一气。
若真是前朝后宫有所勾结,那当真叫他寝食难安。
若只是安南国公一时发昏,那他自然是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人。
安裕未叫人提前通报,因此慈宁宫门口到无人来接驾。
他自顾自进了内殿,却只见芷兰一人在殿中。
“芷兰姑姑,不知母后这会儿在何处?”
芷兰笑着替皇上端上一杯茶。
“这些日子宫中多有喜事,太后也是感念佛祖保佑,日日在福堂中祈福。”
“这是皇上惯常爱喝的碧螺春,奴婢按您的喜好泡了八分烫。”
“这碟子八珍糕,是奴婢今日刚做好的,太后平日里总是念叨皇上爱吃。”
“皇上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瞧着芷兰端过来的茶水糕点,安裕的脸色也好看不少。
他当年第一次知晓他不是仁昱皇贵妃的亲子时,伤心了好一阵儿。
也有些好奇他的母亲淑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去看过他。
只是当时还是淑嫔的太后刚生下十三皇子,一颗心都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对安裕这个不养在膝下的大儿子,自然就怠慢了些。
那时就是芷兰给他泡茶,做这八珍糕。
安裕也能理解刚出生的弟弟更需要母亲照顾,但心中又不免有些失落。
“太后也日日盼着皇上过来,皇上政务繁忙,也要爱惜身体。”
安裕闻言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对芷兰姑姑向来敬重。
自然知晓她这番话,是为了缓和他和太后的关系。
只是他们母子两人多年间便是如此,若是突然亲近,倒叫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品尝完一块糕点,见太后还未出来,安裕开口。
“朕今日还有事,既然母后今日不便,改日再来陪母后。”
芷兰送走安裕,也是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进了佛堂。
太后此时正在火盆前烧经,那亲手抄写的往生经上,赫然是和穆郡王安璋的名字。
“太后娘娘,皇上心中还是挂念着您的。”
芷兰说完,太后只叹了口气,手中动作未停。
“他对哀家有怨也罢了,可璋儿已逝,他为何不肯松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