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凝华宫中。
晨曦微照,霞光自绛纱窗帘中透入,投下一抹淡淡的金红。
镜前香炉轻燃,细烟袅袅,裹着一室轻甜的沉香。
初一十五是固定给皇后请安的日子,所以李霜岚早早起身梳妆。
此时碧书正手执象牙梳,细细为李霜岚梳着云鬓,兴致勃勃地说着新近打探来的消息。
“小主,最近这宫里可出了一档子不得了的事情。”
李霜岚倚在妆榻上,垂眸静坐,手中捻着一枚缂丝绣帕,闻言微抬眸,语气淡淡。
好些天没有这么早起,今日突然起个大早,还有些不适应,因此整个人说话也提不起精神。
“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神神秘秘?”
碧书悄悄看了眼殿外,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
“您还记得那个在您生辰宴上献舞的舞姬吗?”
李霜岚眉心微蹙,语调平缓却透着一丝疑惑。
“温从雪?”
“诶呦,还是小主好记性,正是她!”
碧书压低声音,眼睛都亮了几分。
“奴婢底下人打听得清楚,这人可真是胆大包天!”
“竟敢模仿仁昱皇贵妃的装束,在大同殿外偶遇皇上。”
话音刚落,李霜岚手中的帕子倏然一紧,眼底掠过一抹惊色。
“你说什么?”
她眉眼轻动,神色骤变,声音虽轻,却已不复平静。
这一遭,上一世可从未发生过。
“您可别气,奴婢还没说完呢,”碧书接着低声笑道。
“她不知怎么跟皇上狡辩的,居然封了她当御前女官。”
“什么?”
李霜岚猛地抬眸,眼中一丝错愕闪过。
这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上一世温从雪可是从官女子做起,怎得这一世她没有承宠,反而当上了女官?
李霜岚心头泛起隐隐不安,好多事情自从她重生开始,就变的和之前不同。
到底是她导致了这些改变,还是说有其他人也如她这般幸运。
得到了神仙的眷顾,能够重走一遭?
想到这里,李霜岚心思纷乱,而碧书却毫无察觉,只以为她是在气恼温从雪的事情。
碧书还在绘声绘色的讲那日发生的事情,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李霜岚打断碧书的絮语,声音不高,透着几分疑惑。
“这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碧书旋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奴婢在内宫也算是铺了些线子,这事是听底下一个小太监说的。”
“他同乡那日正巧就在大同殿当值,两人闲聊时透露了些口风。”
“您放心,奴婢挑的都是那种最不显眼的打杂人,谁都想不到他们嘴里能吐出金子来。”
李霜岚微微颔首,温从雪的事情暂且不谈。
碧书手底下这些人发展的倒算快,如今她也不至于是眼聋耳瞎。
主仆两人收拾妥当后,就循着宫道缓步前往钟粹宫。
李霜岚今日仍如往常般打扮得清丽素雅,一身月白湘罗裙,襦摆曳地。
袖口收束,只在鬓角斜插一枚玉簪,并无珠翠繁华。
可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些日子心境微变,她整个人气韵悄然一新。
步履从容,神情淡定,虽无半点炫目装扮,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仿佛山间月色,静静流淌,自有一股清贵出尘之意。
虽然没什么夺目的饰物装点,但整个人气质却越显得清冷出尘。
钟粹宫内早已列好位次,众妃嫔皆已落座,宫女来来往往添香奉茶,一派从容肃然。
皇后高坐于上,身披紫鸾流凤云锦衫,鬓边垂珠轻晃,神情端庄。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皇上竟然封了温从雪做女官的事情。
事情没按着她想的那般发展,这种失控感让她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若芙立在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后。
听见殿外已经传来人陆续的脚步声,皇后轻叹一声,睁开眼,脸上又挂上那副温婉的笑容。
今日还有事情交代,温从雪的事情还得先放一边。
见人都到齐了,她举手示意,众人纷纷肃然,宫中顿时寂静下来。
皇后缓缓启唇,语气温缓。
“再过几日,便是安乐公主的周岁生辰。宫中也许久未有喜事,正好趁着这桩事,热闹热闹。”
她顿了顿,又道:“太后也常念着小孙女,这次也会同席赴宴。”
这话一落,贞嫔率先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笑意,语气中满是喜悦与感恩。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能惦记安乐,是公主的福气,嫔妾谢过娘娘恩典。”
皇后含笑点头,目光扫过众人。
“太后喜欢含饴弄孙,贞嫔有空多带公主去太后处走动。”
“本宫身为嫡母,自然是该多多照料。”
“既是喜事,自当隆重。照例,这次宴席还是由敬嫔协办。”
一语落下,敬嫔身子一颤,眼中惊喜难掩,连忙起身行礼。
“臣妾惶恐,定不负娘娘所托。”
她话虽说得谦卑,可目光却下意识地斜向右方,落在了懿妃的身上。
往常这类宫中大事,本应是懿妃分担协理,众人也早习惯她出面主持。
之前那次是因着懿妃有身孕,可眼下她丧子已经一年有余,按理说这协办的事情本不该落到她身上。
敬嫔心中不免忐忑,悄悄觑了一眼懿妃,生怕她心生不满,当场翻脸。
不料那位昔日贵重冷厉、手腕极深的懿妃,却端坐在位,面色淡然,神情慵懒。
懿妃今日穿了一身暗金缂丝衣,衣襟未紧,眉间似染风倦,眼神懒散而空无波澜。
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连眼帘都未抬一下。
敬嫔一愣,但谢恩后恭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皇后虽说是在和敬嫔搭话,但却时时刻刻注意着懿妃的动静。
几个月前,皇上来她宫里时,就曾暗示可以让懿妃协理六宫。
她一直以懿妃要静养的借口推脱,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安裕最是注重后宫的平衡,自然不会让她这个皇后一家独大。
今日也是借机试探懿妃,看她是否会主动开口要回协理六宫之权。
但没想到,这次试探,懿妃竟然是根本没接招。
也不知道这人最近在做些什么,毓秀宫在皇子夭折后又清洗了一番,到现在她连一个钉子都没插进去。
偏偏自从宜贵人的生辰宴后,懿妃又甚少出宫门。
她倒是不知道,这懿妃又在暗地里憋着什么,竟是完全没有她往日跋扈的模样。
皇后心中虽觉奇怪,却也微觉安心。
她始终忌惮懿妃,若这人从此沉寂下去,那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李霜岚虽然在下座,但却将皇后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
若是她没猜错,懿妃这番模样,八成是又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