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簌簌,凝华宫门前的松枝被吹得猎猎作响,李霜岚脚步才至宫门前,便远远瞧见有主仆二人站在凝华宫外正是贞常在和她的贴身宫女
李霜岚微微蹙眉,这主仆二人来她宫门前做什么?且不似初来拜谒的样子,倒像是方才自殿内出来。
见李霜岚回来,贞常在竟不避不让,面上似乎还有一丝喜色,竟远远地就迎上来,盈盈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嫔妾见过宜贵人。”
贞常在神情淡淡,行礼后却没有要走的打算,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霜岚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道:
“既然来了,便进殿说话罢。”
一入凝华宫,殿中暖香扑面,火盆烧得正旺,隔绝了窗外寒风。
碧书忙着奉茶摆点,贞常在抿了口热茶后,似是这口热气解了她一身寒意,脸色方才缓和几分。
见她犹犹豫豫打量着周围的宫人,李霜岚屏退众人,独留下碧书。
“碧书在这里无妨。”
贞常在这才实施人开口,只是竟说些无边际的话:
“小主宫中的茶点真是极好的,就这一筐银霜炭,就足见皇上对小主的宠爱。”
见她说话兜圈子,李霜岚也不挑明,左右她这会儿还不算太困,于是两人只有一句没一句,一起聊这宫中的吃穿用度。
一杯茶毕,见她迟迟不说明来意,李霜岚已经面露倦色,有了几分送客的意味,贞常在终于说到了正题。
只见她,语调不疾不徐,声音压低几分:
“小主聪慧,虽是新入宫门,但这后宫局势,想来也看得分明。皇后自持身份,不愿与妃嫔计较。苏妃嚣张跋扈,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贤妃抱病,敬嫔不得宠爱,其他老人更如隐形人一般。以小主这般圣眷隆宠,迟早要和苏妃对上”
语罢,贞常在停顿两分,眼角余光细细观察着李霜岚的反应。
见李霜岚面色不改,瞧不出丝毫表情,心中一沉,又不免有几分迟疑,原是想着凭借她老人的身份,展现出几分智谋,在李霜岚这里,讨个谋士的位置做做。
往后李霜岚宠冠后宫,她背靠大树,也不至于日子过得太艰难。
但见李霜岚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早已是心浮气乱,顿时也没了早先那几分笃定,试探的开口:
“嫔妾虽地位卑微,但也自认识时务,想来多少能帮得上小主的忙,这宫里总有小主不方便的时候。”
李霜岚原本端坐,听她这般坦白,倒是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她一眼。
她前世对贞常在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潜邸老人,太后当年赐给安裕的第一批通房之一。
因是被发卖进宫,身世飘零,无依无靠,没了亲人,也就没了根基。
这些年不甚得宠,也不过是个常在,若不是今日主动登门,只怕许多人都快忘了宫中还有这号人,也难怪她上来就提起银霜炭。
宫里最是踩高捧低,以她如今的境地,怕是连过冬的黑炭,内务府都送不齐。
不过她隐约记得,贞常在上辈子是投靠了皇后,因着跳舞的好身段,安裕也很是宠了几天,封了贵人,此后又悄无声息。
怎的这辈子贞常在没去投靠皇后,反倒是找上了她?
李霜岚笑了笑,却并未接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她眼下刚与苏妃打好关系,又和皇后面子上过得去,贞常在此时投诚,既无势也无援,于她而言,并无多大利益。
思及此,她目光淡淡地落在贞常在身上,语气转为缓和,却已有了几分送客的意味:
“这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苏妃更有协理六宫之权,宫中姐妹本就该和睦相处,相互扶持。贞常在若无他事,不如早些回宫歇息,本小主瞧着外面的雪可是又大了些。”
贞常在握着帕子的手瞬间一紧,不由得面色一变。她没想到李霜岚不过一个刚入宫的新人,却是这般老成持重,说话滴水不漏。
可她今日是抱着必须要站队的心思前来,恐怕已经被皇后和苏妃的眼线知晓,若再转投他人,也讨不了什么好。
究竟还能不能活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她都不敢往下想。
想到这里,贞常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嘴唇微抿:
“嫔妾愚钝,不敢说为小主添一份助力,但嫔妾从皇上还是皇子时期就近身侍奉,也能托大称一句是这宫中的老人。小主难道不想知道皇上为何如此纵容苏妃,又为何与皇后貌合神离吗?”
李霜岚闻言轻挑眉,放在茶盏边沿上的手指微微一顿,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显然来了几分兴致,贞常见状有戏,当即又补充:
“不知娘娘可曾听过,当初皇上还是七皇子时,与当今这位皇后还过了几日琴瑟和鸣的日子?”
李霜岚垂眸心中微微思索,这事她一开始确是不知,但上辈子她当上容妃后,宠冠六宫,自然有不少老人前来投靠。
皇后的母家袁氏一族在先帝未崩时四处押宝,未曾押中七皇子,如今得势,自然存着间隙,但这是朝廷上下明眼人都知道的消息。
而据宫中的老嬷嬷说,此事还与如今已经被圈禁的庶人,曾经的六皇子安瑾有关,但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无一人知晓。
今日这贞常在找上门交投名状,显然也是知情者,只是不知她对这事究竟有多少了解?
李霜岚抬眼看她一眼,神色平淡:“说来听听。”
贞常在神色一喜,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压低声音道:
“当年先帝尚在时,当时还是七皇子的皇上尚未得势,当时还与先帝仁昱皇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交好。当时的六皇子是朝廷上下夺嫡的热门。
皇后的爹,安南国公,袁康最属意的就是六皇子。虽说没有婚约,但京城里明眼人都知道,安南国公的嫡女袁安卉,该是六皇子妃。
可偏偏先帝突然下旨,将袁安卉赐给了七皇子。当时嫔妾已经侍奉七皇子足有一年,大婚头三月,两人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当时七皇子甚至还想把我们这帮侍奉他的老人都打发走,就怕碍了皇子妃的眼。”
说到这里,贞常在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但这袁安卉就是个只受家族摆布的草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
贞常在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中多年积压的郁气都少了几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李霜岚垂在膝头的手指微紧,神情依旧平静,只是那一口未饮尽的茶,停在唇边许久。
她上一世知道皇后与安裕貌合神离,也听说过与六皇子之间的传闻,但却从未听到贞常在口中这个版本。这种宫墙秘事,恐怕当时的知情人现在坟头草已经有了两尺高。
想到这里,李霜岚倒是能明白这贞常在为何总是当后宫的隐形人了,心中揣着这等秘密,若是被皇上皇后知晓,恐怕两人都要将她碎尸万段。
眼下和上辈子要不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恐怕她也不会想着在人前出头。
李霜岚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