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一边继续翻阅报价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按最高价计算,各地总计多少银子?”
沈文度显然早有准备,回答得毫不犹豫:“普通黄盐代理费合计四千七百万两白银,其中应天府最高,为五百七十万两白银;雪花盐代理费总计一万三千三百万两白银,两项加起来正好是一万八千万两白银。”
“很好。”
朱瞻基听完沈文度的报告,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依照他与夏原吉的商议内容。
新盐销售所得的利益分配中,不论商人购买的是普通黄盐还是雪花盐,户部每斤仅收取四十文。
这意味着除了这四十文归户部独享之外,其余部分——无论是代理费用,还是因商家违约而扣押的保证金,乃至雪花盐每斤减去户部四十文后的盈利——都将按户部、朱瞻基以及他的祖父三方的三比三比四比例分成!
换言之,这总计一万八千万两白银的收益里,朱瞻基能分到30%,约等于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哇!”
他暗自估算完结果,竟被吓了一跳。
虽然预料到盐业会盈利丰厚,但没料到单凭代理费用这一项,他只需占三成股份,就能净赚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而且这代理权限才两年!
这样算下来,每年平均下来仅靠代理费用就能稳稳地进账两千七百万两白银。
这纯粹是无本生利的买卖,简直如同空手取利。
不仅如此,其他收入如保证金和雪花盐减去四十天后的利润也未计入其中,若将所有收益合计,一年下来轻松突破五千万两白银绝对不成问题。
朱瞻基内心感叹自己的明智,庆幸当初慧眼识珠提拔沈文度,并采纳了他的“一盐两卖”
方案。
否则仅靠传统的盐业拍卖,绝不可能达到如此高额回报。
这一点从黄盐和雪花盐的成交价格便可见一斑,雪花盐的价格几乎已是黄盐的三倍。
若是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这次的代理费用最多也不过七八千万两白银罢了。
与此同时,他对大明商人的富有程度愈加艳羡。
难怪后世资料显示,仅晋商一家,将八大财团的库存白银相加,就已经远超一亿两白银!
这仅仅是晋商,要知道与晋商同等级别的还有陕商及徽商。
“看来大明并非真正的贫穷,只是朝廷和大多数民众罢了。”
朱瞻基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商人们平日里低调行事,加之太祖皇帝竭力压制。
表面看起来个个苦不堪言,但经历了这场拍卖之后,朱瞻基终于见识到了大明商界隐藏的巨大能量。
明末有人认为,资本主义早在明朝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如果朱瞻基长期掌控如此巨大的财富,他自己也会有所动摇。
不谈贿赂官员的事情,至少对读书人进行投资应该是必然的。
“绝不能让资本主义滋生,大明唯一的资本只能是朱家,任何人妄图涉足资本,都要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待割的韭菜。”
朱瞻基内心暗自立誓,随后又埋头查看那些报价单。
片刻之后,他疑惑地说道:“我记得三宣六慰司也在本次拍卖名单中,为何无人问津?”
这里的三宣六慰司指代的是大明西南区域。
尽管从表面上看,无论是在经济、人口、国土面积还是军事方面,明朝都不算顶尖,但它的疆域绝不小。
不说最北端的奴儿干都司,仅最南端的三宣六慰司就几乎临近后世印度洋的出海口。
先祖太祖皇帝当年的征战并非史书中轻描淡写的“驱逐鞑靼、恢复中华”
这么简单。
因为云贵地区的土司依然效忠蒙元,朱元璋派遣大将傅友德、蓝玉、沐英等率三十万大军南征。
在傅友德和蓝玉的指挥下,明军迅速占领了整个云贵地区。
得知云贵平定后,朱元璋非常高兴,下令傅友德、蓝玉返回京城,并给义子沐英发去诏书,让他带领剩余军队世代驻守云南。
沐氏因此成为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的“黔国公”,世袭总兵官,佩戴征南将军印。
这也是云南得以归属的重要原因。
所谓三宣六慰司,是为了管理这些土司而设立的机构。
三宣包括: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
六慰则有: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而三宣六慰司往南,只需穿过一小片密林,便能到达印度洋出海口。
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即便放在现代,用“梦寐以求”
来形容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沐家势力过大,渐渐引起朝廷的猜疑,被逐步削弱影响力。
加上推行改土归流政策后,西南地区的土着反抗加剧,大明多次征讨均未成功。
直到三宣六慰的控制逐渐松动。
然而当下的大明,已非日后之大明。
大明军力鼎盛,单看表面上,沐家就在西南之地形成强大的震慑。
而朝廷方面还有英国公张辅坐镇,这位的存在简直就是西南土着的噩梦。
可以说,如今的西南对大明的统治还是相当认可的,身为大明子民的荣耀感也很强烈。
这让朱瞻基颇为疑惑,三宣六慰司人口众多,公开统计显示约有四百万之众。
按每人每年需十斤盐计算,一年就要四千万斤盐,这绝不是小数目。
如此情况下,理应不会无人问津才对。
沈文度听后额上渗出冷汗,急忙回禀:“回太孙殿下,尽管西南受大明统辖,但仍有土人时常作乱,虽规模不大且能迅速平息,可那些对当地不熟悉的商贾仍不敢贸然前往,轻则损失财物,重则性命堪忧。
属下与那里的富商也无深交,加之西南离应天甚远,故而无人涉足。”
朱瞻基听完点点头,并未责备沈文度。
毕竟沈文度做得已经很到位了。
至于西南,朱瞻基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应该属实。
“终究是大明在那里统治薄弱啊!”
朱瞻基摇头叹息,心中也有些无奈。
以他目前的能力,即便想要有所作为,也无能为力。
“这样的话,三宣六慰司的新盐买卖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我会告知沐王府一声,若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你可以直接找沐王府求助。”
“属下遵命!”
沈文度闻言大喜,忙不迭答应。
对于新盐生意,他岂会不动心?
只是朱瞻基没提之前,他也未曾动手。
如今朱瞻基开口,虽仅是西南这一不算富裕的区域,但有沐王府相助,自然不会再有太大难题。
朱瞻基看他答应下来,又说道:“你在贩卖私盐时,也要派人弄清当地土人的情况、地形、人口聚集地及道路等,最好还能多招揽些土人,我将来会有大用。”
沈文度听后心中一凛,不敢多问,忙点头应允。
旁边站着的张懋听了这话,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出身于功臣之家,父亲当年因征伐安南而被封为英国公,对此类事务怎能不敏感?
太孙殿下所说的刺探土人状况、地形、聚集区域及道路等,岂不正是借助售卖食盐之机,深入调查土人的防御部署,以便将来大举进攻时提前获取情报?
至于笼络土人,这难道不是为了未来的军事行动寻找向导?
对一名胸怀壮志的功臣后代来说,最渴望的莫过于一场大战。
因此此刻张懋内心激动,甚至有些失态,心跳不禁加快。
张懋的反应并未逃过朱瞻基的眼睛,但他并未多言。
西南之地非打不可。
名义上虽属大明管辖,但实际上各地土司权力极大,与*的土皇帝无异。
欲长久稳固,必须彻底征服,让这些土人彻底离开山林,废除他们的政权,使之再无组织军队的能力。
让西南成为大明领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后世的印度洋出海口,是人人都垂涎的地方。
若能掌控此处,其利益难以估量。
仅看印度洋海域,一旦控制了出海口,欧洲便尽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战则战,商则商,无论从战略还是经济角度看,这个地方的价值无可替代。
眼前的机会就在眼前,印度洋的出海口距离大明不过是一片密林的距离。
朱瞻基绝不会放过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在他心中,西南不仅需要攻打,周边的小国也要狠狠打击,打击程度要超过草原上的战役,直至这里彻底平静,不见一丝叛乱,不留一个土人政权残存。
将这里变成大明南部最稳定的出海港。
可惜,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底。
太祖皇帝的目光毕竟还有些狭窄啊!
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历代*的目光似乎都局限于北方,对南方的关注则相对较少,更多时候只是安抚而已,因南方从未有过足以构成真正威胁的敌手。
短时间内,即便朱瞻基想劝服朱棣,也是徒劳无功。
与其冒险去说服朱棣,倒不如提前做好自己的准备。
到时候亲自行动便是,无论是借操练军队之名,还是利用某个叛乱的机会,只要手中有钱,总能找到解决之道。
退一步讲,他还可以耐心等待朱棣同意组建幼军之时,再带着幼军以训练为由出征。
如今他已经通过出售食盐积累了启动资金,往后各类财富将源源不断涌入。
未来充满希望,朱瞻基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规划。
看完所有商人的报价单后,按照沈文度的建议,朱瞻基挑选出符合条件的竞标人选,并将他们的名单与资料抄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身边的张懋。
“这份名单你派人交给夏原吉,记住,你不必亲自前往。”
张懋是自己人,朱瞻基明白有些事情必须有所保留,毕竟三叔一直在暗中观察。
朱瞻基虽无所畏惧,但有时还是低调为妙。
张懋本想请缨参与征讨西南的行动,却听到了朱瞻基的指示,便立刻点头应允。
接过名单后迅速出门,没多久便返回。
朱瞻基见状,便知事情已经妥善安排妥当。
看向一旁的沈文度,微微一笑说道:“这次多亏你帮忙,待新盐事务处理完毕,我自会有新的安排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