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的钟表指向四点一刻。
窗外阳光渐沉，光影缓缓滑过木地板，一寸寸攀上她膝头。
沈君泽坐在对面，手里攥着空茶杯，却始终没有喝。
李雪菲静静地看着桌面，仿佛每一道木纹都比他的话更值得注视。
刚才那一幕太过真实——他的质问，他的脆弱，他的近乎崩溃的恳求。
她不是没动容，只是无法再轻易为情绪让路。
终于，她抬起头，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真的……也明白你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来改变。”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
“我也不是不愿意原谅。”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我甚至常常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就想回头。”
她停了停，眼睛里慢慢蓄起泪意。
“可是我不敢。”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真的不敢。”
沈君泽的指尖微微颤抖：“你怕我又让你失望？”
“我怕我又变成那个只会小心翼翼讨好你的人。”
她终于抬眼望向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多努力地装作不在乎？在你说我‘情绪化’、‘不懂分寸’、‘不够理性’的时候，我每一个深夜都在自我说服——是不是我真的太软弱了。”
“可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我太情绪化，是你从来没真正尊重我的选择。”
她颤着声：“我原谅你了，君泽。我真的原谅你了。”
他猛地抬起头。
“但我也原谅不了那段自己。”
她说完这句话时，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底的一块巨石。
她哭得并不激烈，甚至没有声响，可那一滴滴泪，却像击打在他心头的水锤。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你不需要原谅那个自己。”
“她很坚强，也很勇敢。是我配不上。”
她摇头，眼神茫然：“不是你配不配得上，是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总是想成为你希望的样子，却没发现那根本不是我。”
“所以你离开了。”他低声。
“我没有离开。”她闭眼，“我是从那个被你定义的身份中，挣扎着逃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团队、价值。可那些孤独、疼痛、夜里一个人躲着哭的时光，真的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的。”
“我不求你抹掉。”沈君泽哑声说，“我只是想……陪着那个你，一起把那些夜，慢慢走完。”
书屋里，有一对情侣走进来，隔着两桌的距离坐下，点着咖啡，笑谈着创业、未来。
李雪菲听着他们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突然心生恍惚。
曾经，她也和沈君泽并肩坐过这样的座位，说过“以后”与“我们”。可现在，却必须重新习惯“我”。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望着他那双写满疲惫却仍温柔的眼睛。
“你说你想重新开始。”她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那你知道吗？我也在重新开始。但我的‘重新’，不能把自己再次放进悬崖边。”
“我会站在边上等你，而不是再推你下去。”
她怔住。
他继续说：“雪菲，我不是要求你现在就接受我。只是……别再一个人走夜路。你走前面，我在你后面。累了，就回头，我还在。”
这句话，如温水一般缓慢渗透入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点头，笑了，却是带泪的：“等，是有可能的。”
阳光最终落尽，窗外雨又开始下。
两人并肩站在书屋门前屋檐下，看着街灯一点点亮起，城市仿佛归于平静。
他们之间不再有过去的尖锐锋芒，却多了一种岁月洗涤后的安然。
不再激烈，不再争吵，只有彼此试图重新走近的缓慢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