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点头,“行,我发誓,永远不说出去,你快讲吧。”
宁馨儿深吸一口气,还是吞吞吐吐:“你可要遵守诺言,不是看你是我好朋友,我是不会说的。”
连翘清楚宁馨儿有说秘密的欲望,她鼓不鼓励她,她都会说的。
因此,她只是看着她,等着。
“这事儿是我在家无意间听到我老爹悄悄跟我娘说的。倪铭冤案的审理,过去由府尹陆泊嵩负责,但前不久,皇上突然下令让季瑄王爷介入此事。瑄王来了就提出,古连翘进入皇陵抓到了李席华,按说是立了大功。但是,她没拿到允许手续擅自进入了皇陵。因此,按照祖制,不论是谁一律处决。瑄王就逮着这一点,要立即抓你,并要把你跟李席华一起关押等候处置。”
连翘见飞来横祸,目瞪口呆。
“李席华罪该万死,可你很无辜。是不是?” 宁馨儿话语里含着是同情。
“府尹和侍卫也进了皇陵。”连翘无力地道。
“府尹有皇上手谕,审理大案要案在哪里都可以进去抓人,包括皇陵。” 宁馨儿道。
仿佛看到无法逃脱、无法抗拒的命运,连翘心里哀嚎:又来了,求老天爷放过我成吗?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宁馨儿见连翘眼珠子都不转了,用一只手在她眼前挥着:“喂,吓傻了?我还没讲完呐!”
“知道是谁救的你吗?”
连翘低下头,她不想听,这么跌宕起伏的情节,主角是别人还差不多,自己当个旁观者看戏就好,是自己就算了,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朝不保夕的鬼日子
“不想听。”她抓起郝捕头给她的扳指起身就走。
“还没说完呐……”宁馨儿急得直跺脚,要抓住她。
连翘一闪身,风一阵儿地冲了出去。只留下宁馨儿一人在原地愣神。
古连翘一路狂奔,心中充满了恐惧。
其实,当她下决心要找到证据去昭雪倪铭冤案时,就明白自己一定会卷入一场纷争。可没想到,当后果真的落地时,她还是被惊着了,就像火星子落在脚背上,自己还是会惶恐不安。
不可思议的是,跟着这个倪铭冤案,明里暗里出现的人物身份越来越超出想象,面目也越来越模糊。李席华、陆泊嵩、昭王、瑄王,现在要去找惺王。
呵呵,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又是一个完全的、不确定的未知。
她的步子慢下来,心情也渐渐平复。
连翘来到惺王府,叩门上铜环 。
门子自门缝中窥探,见是一位捕快,说稍等,他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袍,面容精干的管家步出,他微微欠身,示意连翘跟随。
绕过一面有着山水浮雕的高大影壁,见一位年轻女子身着艳丽的绣花长裙,从花园莲步而来,又拐进了东厢房前的那条小道。
古连翘估计是惺王夫人无疑。
然而,观其耀眼的珠花首饰,品味就伧俗了些……她想。
步入花园深处,惺王正于一片开阔之地操练拳脚。
每一招、每一式皆身姿矫健,步伐稳重,连翘在心里给他打八分。
管家上前通报后,惺王缓缓收拳。
他面色微红,额间密布细汗。问,“你是古捕快? 说吧,什么事?”
“正是卑职,大人。”
古连翘平生第一次进王爷大宅门,抬头勉强挤出一个必要的假笑,这才看清三皇子季惺。
一般帝王家遗传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若丹砂他都不缺。担得起“颜值爆表”的美誉。不过,也隐隐透露着远古祖宗留下的一丝野蛮霸道。
惺王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连翘,满脸地瞧不上,暗道:“前脚走的那郝捕头提起这小捕快,恨得牙痒痒的。说是是府尹陆泊嵩的狗腿子,叫我好好收拾他。就这清汤寡水的模样,能有什么本事?不够我扇一巴掌。”
婢女端着茶盘款步而来,将两杯热茶轻轻放在石桌上。
那茶水清香扑鼻。
惺王示意连翘坐下,自己则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随后,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连翘只好也跟着端起杯子,小心地品了一口,茶水入口回甘。
面对这位陌生的王爷,连翘声音有些发颤:“大人,郝捕头给卑职一枚扳指,想请您帮忙核对一下是否出自您府上。”说着,她把那只金扳指递给了惺王。
惺王接过扳指,仔细端详了一番,表情似笑非笑,很是养眼。
“不是我的。我的东西在手上呢。”说着,他从右手拇指脱下一枚黄澄澄的扳指,递给连翘。
连翘接过,仔细比对,跟她手中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上面都刻有一个“惺”字。
她将扳指归还给惺王,试探性地问道:“请问府上一共有多少枚这样的扳指呢?”
“你猜?”惺王语气是明显地不耐烦。
再问下去是徒劳,连翘站起来:“那打扰大人了,告辞。”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就听惺王大喝一声:“来人,拖下去!”
话音未落,不知打哪冒出一名虎臂熊腰的护卫,突然从冲出,一巴掌就将连翘拍晕在地。连翘醒来,发现眼睛被蒙上了黑布,手脚被反捆在背后,整个人像粽子一样动弹不得。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连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轻易地被人算计。她悔恨交加,骂自己“马虎失街亭,大意失荆州”。
她一向以灵敏的身手着称,可今天为何如此迟钝?她断定,这都与喝了那口茶有关系。然而,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先解开绳子再说。
原身会轻功,古连翘比她厉害。在警官大学时,曾学过如何用第一性原理来应对各种复杂情况。她学会了听声、闻味、识人、辨物,赤手空拳,狭路相逢也勇猛向前。
然而,老师常说:“怀技如怀雷,不慎遭反噬。”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因为,纪律要求她不得随意显摆。
连翘深吸一口气,先是躬身,将绑在身后的手脚翻到前面来。然后,打开绳索死结,再扯去蒙眼的黑布,这下,终于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地牢,四面无窗,光线昏暗。顶部离地约六尺高,一排铁栅栏像盖在下水道上的水篦子,阳光只能从那里透进来。
她像一只“井底之蛙”,坐在牢房底部。把今天的情景像过视频一样,重新倒回去看了一遍。
明白了,这是郝捕头为李席华报仇,跟惺王合谋设局,让她自动送上了门。
悔恨又开始啃噬内心。
想起,小院一屋子老老少少,几天等不到她回去,该如何慌张。而郝捕头绝对不会来找她,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就是他设下的圈套,让她自投罗网。
宁馨儿那猪脑子,更是郝捕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他骗大家说,古连翘请了长假出远门,她的事情大家都多担待点,她也会相信。绝对想不到连翘被锁在了地牢里。
连翘还以为,找到倪铭冤案的证据就万事大吉,没想到麻烦还在后头等着自己。“不怕贼偷,就怕贼人惦记。”自己算是被贼人惦记上了,追着要自己这条小命。
此刻,连翘心乱如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脱口而出:“系统,系统,你快出来安慰安慰我。”
“来了,来了,干嘛呢?鬼哭狼嚎的。”
连翘闻言恼火:“你终于发声了?你还知道出来呀?”
系统慢吞吞地说:“没事儿出来干嘛?” 连翘在火里,系统在水里。
“好多事…我被困住了。”
“我又不是万能的。”
“你痛快给我弄走。”
“没那本事。”
“气死了,升级一下版本。”
“这不归我管。”
“这都什么系统啊!”古连翘干瞪眼。
“送饭的来了。”系统不计前嫌,好心提醒。
古连翘刚绑好手脚,蒙上眼睛,就听到开锁的声音。
然后,是一个人,放下一把竹梯,颤悠悠地走下来,搁下装着饭菜的竹篮。然后,给连翘解开绳子,扯下蒙住她眼睛的黑布。
一转身,他又颤悠悠地登上竹梯,上去后,抽了梯子,锁上门走掉。
古连翘瞧那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围裙,估计是个厨子。
这厨子一天送三顿饭,后头图省事也不下来,用个吊篮把饭菜放下来,古连翘再把头顿的碗筷放进吊篮,他再拉上去。
不知不觉五天过去,惺王好像忘记了古连翘。
连翘在地牢里除了打打拳,就是原地跑跑步。百无聊赖。
这天,她又想到了“系统”。
“啥事。”系统出现
“系统大哥,我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发霉烂掉吧?”
“而今眼目下,我还没有找到办法。”
“上次,你搞了个小潜艇救我出山洞,这次你搞个飞行器把我送出去!”
“上次是有出口,这次没有出口。我不能直接穿过墙壁。”
“我不信,有出口你就能造飞行器?”
“是的。”
“你造一架我看看。”
“不能使用而制造飞行器,是浪费资源,消耗能量。”
“死心眼,造一架试试。”
“计算出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数据不符合,不达标,在结构上就阻塞了,资源冻结。因此,绝对不行。”
“那你就是造不了,是吹牛。”
“不用激将,不用胡搅蛮缠。智能体不吃这一套。”
“太死板,没有弹性。”
“好吧,换个话题。宁馨儿听到了她爹娘的悄悄话,内容是啥?”
“那你先告诉我:宁馨儿要说给你听,你为啥不听,就跑了?”
“我分析,那件事一定是与我有关,听与不听结局都一样。还不如不听。听了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又不知何时掉下来。过分担心,影响激素分泌,就会长不高。”
“有道理。不过,你一小妮子,长那么高干什么?”
“想不想长高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好,你继续。”
“你知道,保密是一项高难度的、大师级别的技能。我还是不要挑战自己了。用你的话说,就不要浪费资源,消耗能量了。宁馨儿人是好人,就是经常忘记她说的话,让我赌咒发誓不要外传,最后她自己说出去了而不自知,又来向我兴师问罪。所以,算了,我还是抑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避开算了。”
“喜欢八卦的人,多半就这德性。”
“系统大哥,看来你还挺会聊天。”
“那是当然。”
“翘尾巴。”
“你喜欢听好话,我也喜欢。请允许我翘三分钟尾巴。”
“好啦。我准备下线了。”
“为啥?继续聊。”
“没电了。”
“……”
其实,连翘真正不想听宁馨儿讲她爹娘悄悄话的原因是——她猜到了内容。
说她猜到了内容,也不属实。
而是,这几天,连翘在地牢里,进行了彻底的思考,而不是没有根据地瞎猜。
她从端倪到现象,抽丝剥茧,解构连接关系,仔细琢磨。逐渐抓住了本质,自然真相就浮出水面。
郝常近那天骂她,“昭王新宅子失火关你屁事呀!你去势利巴巴地拍马屁。告诉你,这是潜火队管的事情。你逞什么能?要你去管闲事。是不是想攀府尹的高枝?那你去找他汇报呀!”
这些骂声里包含了丰富的信息。
这说明,宁馨儿爹娘的悄悄话内容,郝常近也知道。郝常近是如何知道的?惺王告诉他的。
连翘依据这骂声把阵营拆分出来,且清清楚楚。
俗话说,“砍了树枝,免得老鸹叫”。于皇上来讲,春秋正盛,时机不成熟,没有颁昭明确东宫人选,太子位就是毛驴前面吊着的那根胡萝卜,让赵贵妃按捺不住,想方设法,要为她儿子,二皇子瑄王谋得太子位。想是正常的,但害人就不正常了。于是,制造了十四年前那场倪铭冤案。
而十四年后,在为倪铭冤案平反这一焦点上,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赵贵妃、及其儿子瑄王、惺王、书吏李席华、捕头郝常近等,这一拨反对平反。
一拨是府尹陆泊嵩,而郝常近骂连翘去昭王新宅救火是多管闲事。自然,昭王就成了府尹一拨的,而李席华要灭口古道贵和古连翘,自然古道贵和古连翘也成了府尹一拨的。
太子位之争,搞来搞去,搞成了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两拨人。
连翘分析完,觉得整个事情的脉络是清晰的。
接下来,具体看进入皇陵这件事。
李席华私闯皇陵,伪造倪铭通敌书信,杀人灭口,数罪并罚,死罪难逃。而连翘私闯皇陵是为了平反查找证据,并且人赃并获。有功。所以,功过相抵。但是,若无人替她说话,也会被砍头。
那么,是谁替自己说话?
因为在皇陵之时,府尹陆泊嵩在场,连翘估计是他,或者是某位有影响力的大人。否则,她要么是早已身陷囹圄,要么早已是身手各异。还轮不着郝常近和惺王来要自己的命。
如果是府尹替自己说话,据理力争,那就是第二次救了她的命。第一次是在皇陵里。而这样的救命之恩,她也已经归还了。
因为,她拿到了李席华的口供和证据。这些东西,可以直接给赵贵妃及其同伙定罪。
铁证如山,是她经过了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以搏命得到的。
直到现在,她还在惺王地牢里,而惺王之所以还没有动手,连手脚也不绑了,眼睛的黑布也不蒙了。不是因为他发善心,而是他自负,看不起古连翘,觉得她就是一只蚂蚁,只要他轻轻一拍,她就会停止呼吸,不值当大动干戈。
古连翘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分析了大势和自己的处境,想清楚了一切。
自己从现代穿越而来,对原主倪连翘,对原主的亲爹倪铭,对原主的养父古道贵,该做的都已经全部做了,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
从今以后,跟他们没有了任何牵扯和瓜葛。
清账!
从今以后,她不欠现代和古代任何人东西!
古连翘就是单纯的古连翘,不背负任何多余的情感。堂堂正正地为自己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自己的小捕快,养自己的小精神,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将不寄希望于任何人,靠自己逃出这黑暗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