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赵靖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响动,他立刻睁开眼,天已亮了。
见刘七娃跑出去了,赵靖忙问身边人道:“怎么了?”
有人回道:“来了七八个衙差,非说我们是贼,要拿我们。”
这边早有人往里面报给了周老爷。
紧跟着,七八个衙差和刘七娃几人对峙着走进了院子。
一进正院,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二十个人,衙差们一愣,便不敢往前走了。
领头的班头喝道:“知县老爷有命,所有四县来临水县的民兵马上到县衙前集合,敢有不去的,以谋逆罪论处!”
“呸!”刘七娃不屑啐了一口,冷笑道,“你们昨晚人去哪了?如今耍官威给谁看?”
赵靖上前把刘七娃拨在身后,对那班头行礼道:“敢问班头贵姓?”
那班头打量了一下赵靖,还礼道:“免贵,姓胡。诸位是哪个县的?怎么进了人家里睡觉?”
赵靖微微皱眉,道:“我们兄弟是吉和县的,是周老爷……”
正说着,忽听得一串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周老爷一边穿衣服一边往这边来,便指着周老爷道:“具体听周老爷说吧。”
周老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笑呵呵行礼道:“哎哟,胡班头!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二人明显认识,胡班头笑着还礼,指了指赵靖等人道:“周老爷受惊了,我马上把这些人带走。”
周老爷一听便知胡班头误会了,连忙摇手:“胡班头误会了,是我请诸位兄弟到家里的。”
当下他把昨天女儿听到外面动静,好奇地走到前院,差点被闯进来的民兵掳走的事说了。
“幸好这位赵郎君出手相救,昨晚又得他们兄弟护着院子,不然我现在见不到胡班头了!”周老爷说到最后,情不自禁流出几滴泪来。
胡班头呵呵一笑,对赵靖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诸位了。我与这位周老爷交好,忽然看到你们在他院中,所以有些急,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听了周老爷的话,再看赵靖一行人,胡班头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群人不简单。
在衙门里当差是一回事,身段软又是一回事。
周老爷满脸堆笑,打圆场道:“二位都是周某的朋友,来,进来喝两杯。”
胡班头也不急,让手下几个衙差去门口守着,便随着周老爷往里去。
赵靖有心从胡班头那里打听些事,外面太乱了,只凭着自己派出去的人,打听不出什么核心消息,于是也安排了刘七娃在外面,自己则跟着二人往正堂里走。
正堂里几个刚睡醒的赵靖手下见三人进来,都揉着眼睛出去了。
看着屋里有些乱,赵靖笑道:“乡下人不拘小节,让周老爷见笑了。”
周老爷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欸!都是义士。”
三人坐定,待丫鬟上茶出去后,赵靖问胡班头道:“城里都消停了?”
胡班头喝口茶,咂咂嘴道:“差不多消停了,免不了还有几个躲着藏着的,成不了气候。”
赵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默默喝起茶来,等周老爷和胡班头说话,听周老爷问起城外,他才跟着问了一句:“城外张二的人退兵了吗?”
胡班头摇头叹气,一脸愁容道:“没有,昨晚张二俘虏了不少人,说是现在共有五百人。今早才扔进来一封书,张二自封西北王了。”
周老爷把茶碗往桌上一撴,气愤道:“无耻匪类!当真大胆至极!罪该万死!”
赵靖淡淡品着茶,听周老爷骂了一会,又问胡班头道:“现在知县老爷怎么说?是打是和?”
胡班头眉毛一挑,道:“和?我们是官,他们是反贼?怎么和?”
赵靖笑道:“那就是打了?”
胡班头神色有几分尴尬,又叹口气道:“也不是打,现在贼人士气正旺,不好打的。”
周老爷追问道:“既不和又不打,知县老爷打算怎么办?继续守城?胡班头,不是小人和衙门抱怨,前些天才把家里的粮食捐得差不多了,昨晚又被抢了一波,我们家里也没余粮了。”
说着,他摊开双手晃了晃:“再守下去,哪里来的粮食?”
胡班头无奈苦笑:“谁说不是呢,真是左右为难!老爷才使人往省城送求援信,现在这个情形,周围几个县都危险,省城不能不管了吧?”
周老爷默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靖听了只觉得好笑,可不是,一场糊里糊涂的败仗把周围几个县的家底赔进去了,再不管,张二真要成货真价实的王了。
胡班头喝完茶,起身道:“周老爷,知县老爷那里还等着呢,下官告辞。这位姓赵对吧,领着你的兄弟,跟我一起走吧。”
周老爷给赵靖使个眼色,赵靖点点头,到正院里叫上众兄弟,跟着胡班头往衙门走。
街上人烟稀少,家家紧闭着门。
四下里一片狼藉,还能看出昨晚混乱的痕迹。
众人出了巷子走到大道上,有不少衙差在来往巡逻,突然看见赵靖一伙这么多人,都有些警惕。
还是胡班头上前搭话,一路领着赵靖到了衙门前。
此时衙门前与别处截然相反,热闹非常。
百十个衙差围成一堵人墙,像是看犯人一样看着聚集过来的各县民兵。
衙门里进进出出,王班头站在门口,看见赵靖忙上前搭话:“赵兄弟!”
赵靖拱手笑道:“王班头。”
那胡班头见二人认识,道:“你们不必和他们站在一起,在这候着便是了。”
说完他又对王班头拱拱手,自往里面回话了。
等胡班头一走,王班头忙把赵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赵兄弟,快想办法出城或者躲起来。里面不少被劫的富户在告状,有两个能和省城里衙门搭上话,正逼着杨知县杀人。”
“杨知县不敢,就商量着要你们这些人出城和张二打一场,胜了固然好,败了也就为那些富户出气了。”
赵靖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能弄出这种骚操作,真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忘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