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木头剑更重要?
程西望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直接笑了,不轻不重地往修玉脸上呼扇了两下:“剑被我熔了,你把我杀了偿命吧。”
修玉“噌”地一下就坐起来了,腰杆子挺得笔直笔直的,转过头去瞧程西望的脸色。
可怕。
修玉头脑清醒得可怕,赶忙补救:“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程西望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放出一记重弹:“哦,那就是说我更不重要喽?”
鱼:“我不是那个意思。”
旺:“那你什么意思?”
鱼:“没什么意思……”
旺:“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狗八抓了一把电子瓜子,悠闲上线:【小情侣吵架了。】
程西望:【……给我一把。】
修玉“扑通”一声,膝盖弯了下去,掷地有声:“我错了。”
眼瞅着磨蹭好一会儿了,程西望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边嗑电子瓜子边盘问他:“你是从西大陆来的吧?”
修玉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家门口种的都是那种木头吧?”
反正也瞒不住程西望,修玉再次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死对头,你知道吧?”
修玉抬头瞄了程西望一眼,谨慎且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并补充道:“我没想过要杀你。”
该了解的都差不多了,程西望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特意说出来是觉得我应该表扬你吗?”
修玉惊慌地发起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担心你会因为那个讨厌我。”
“那你白担心了,我已经有讨厌的人了。”
程西望说完,颇具深意地望了修玉一眼。
修玉不明所以,讨厌的人?谁啊?总不会是他吧,嘻嘻^_^
程西望已经挪到床边坐着了,伸腿碰了碰修玉的膝盖:“别跪着了,把衣服拿过来,我要出去一趟。”
修玉站起来,拍了拍手,一边去拿衣服,一边问道:“你要去哪?能带上我吗?”
程西望:“能,但是不想。”
修玉攥着手边的衣服,猛地回头,像只从坟头爬出来的男鬼一样,幽怨的眼神紧紧锁定程西望:“我很丢人吗?为什么不想带我?”
程西望走到他跟前,大力拍开他的手,把那件皱巴巴的衣服解救出来:“你愿意叫我爹了?”
修玉一下子就明白了:“你又要去村子里?”
“嗯,我觉得我得重新考虑一下瓦林的提议了。”
修玉突然激动地拉住程西望的手,语气强烈:“你之前不是说听我的吗?你是魔法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傀儡术是禁术,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反噬。”
程西望被他晃得心烦,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修玉更生气了,伴随而来的是更大声的控诉:“你知道还去!你要是真想送死,直接跟我回大本营算了。”
说着说着,修玉一抽一噎的,竟然是被气得掉起金豆子来了。
年纪小就是麻烦,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自个被自个说哭了。
等他真死了,高塔都能被这家伙的眼泪淹了吧。
程西望一手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一手护着他没什么含脑量的脑袋,不至于因为重心过高而过于辛苦。
看在他哭得好听的份儿上,程西望开口试着哄他,简单而粗暴:“死的不是我,是他,别哭了。”
修玉立马就止住了。
瓦林:合着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睁着晶亮的眼睛,向他确认:“真的?”
程西望替他抹眼泪:“真的,我还能骗你吗?”
修玉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那可说不准。”
程西望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推开他沉甸甸的脑袋,敷衍道:“行了,擦不干净,你去洗把脸,过会儿一起去村子。”
修玉在他怀里窝得正舒服,冷不丁被推开,反手就回抱住他,歪着头说:“我会监督你的,你老实点。”
程西望对此嗤之以鼻,揉了揉他的短发:“前一秒还像只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后一秒就说要监督主人,嘁。”
半个小时后,村子,小酒馆。
修玉摆着一副标准的臭脸,翘着二郎腿,像个进入叛逆期的街溜子,斜眼瞧着对面的瓦林。
程西望已经懒得说他了,这人怎么那么幼稚,真想录下来拿到上界去倒卖,标题他都想好了,就叫:修玉上神早期叛逆珍贵影像,绝对疯抢。
瓦林看都没看修玉一眼,直奔主题:“这次来想干什么?又想羞辱我?”
修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怎么天天净想好事呢?”
瓦林脸色铁青,指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修玉,跟一旁的程西望告状:“这小孩被你调成啥样了?你都不管管?”
程西望充耳不闻:“别管他了。”
瓦林气极:“再不管迟早骑你身上。”
程西望被茶水呛住了,尴尬地转移话题:“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儿吧。”
瓦林头一次真心地笑了,夹杂着幸灾乐祸,夹杂着隔岸观火,夹杂着扬眉吐气:“真骑你身上了?”
程西望淡淡扫了眼替自己拍背的修玉,对瓦林陈述:“他是术士,专门对付魔法师的。”
瓦林的笑立刻就僵在脸上了,咬牙切齿地夸赞他:“你行,你真行啊,别废话了,不是要说正事。”
“你原先在山上住吧?”
程西望能说出这话,瓦林倒也不意外,毕竟他是个半魔法师。
半魔法师,归根结底就是人类同魔法师相爱的结合体。
若是人类男性与女性魔法师,诞下婴儿后或许会无事。
但若是人类女性与男性魔法师,人类的身体承载不住魔法师的魔力,必然会出现难产现象。
不幸的是,瓦林的父母亲便是后者,母亲是普通的人类女子,诞下他后便因为大出血死亡。
若说他还有父亲,偏偏父亲也不要他,所以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在期待中出生的。
瓦林觉得,他父亲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魔法师,不然为何会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去,又在母亲死后绝情地抛下他。
因此,他厌恶自己的魔力,那该死的不幸的魔力,害死了他的母亲。
但他又不得不为此庆幸,因为若是没有那该死的魔力,他早就死在那群村民的手里了。
父亲走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他留下了一记空的躯壳,他好像对这种事很熟练。
村民们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克死了父母亲,要放火烧死他。
他现在觉得把他烧死了也挺好,可偏偏有人嫌麻烦,提议将他扔到没人的后山,让他自生自灭。
他被赶到山上,被好心的修女接济了几年,修女死后,他便离家了。
他没有名字,他需要食物,他在小酒馆里做工,那些人都叫他“脏乞丐”,因为他身上脏兮兮的。
没过几年,战争爆发了,他被抓走了,注册姓名时,在登记官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在嘈杂的人声中,他听到有人喊了声“瓦林,快点”。
他说:“瓦林。”
他想,连名字都是偷来的,真可怜。
战争不仅给了他名字、身份、食物,还教会了他使用魔力。
他的军衔升得很快,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士兵们都返家了,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村子。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个不幸的征兆,他却觉得他们才是不幸的征兆。
战争刚结束,正处于百废俱兴的状态,他带着无用的奖章,连半块面包都换不来,差点被饿死在路边。
也许上天也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终于起了一丝悲悯之心,他被一个大魔法师救了。
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半魔法师与魔法师的差距,他被饿到连魔力都使不上来的濒死状态,大魔法师却从不依靠那些。
他不知道该去怪罪谁,是该怪罪他父亲的绝情,还是他母亲的无知,又或是那些村民的绝情与无知。
但他知道,他现在最好的报复对象,是那群傻子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