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国皇宫深处,一间终年不见天日的石室被浓重的阴影笼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某种奇异药草的苦涩味道,挥之不去。
石室中央,一尊半人高的古铜丹炉正幽幽燃烧着,炉火映照出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身影。
那身影佝偻着,枯瘦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往炉内添加着什么,动作间带起一阵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飞溅。
炉火跳动,将墙壁上扭曲的影子拉得更长,更诡异。
石室外,一道鬼祟的身影贴着冰冷的墙壁,慢慢靠近了门缝。
来人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内侍总管,李公公。
他脸上惯有的谄媚笑容此刻消失无踪,只剩下紧张与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将眼睛凑近那道狭窄的缝隙,想窥探里面的秘密。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那暗红液体与黑袍人动作的瞬间,室内搅动药液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刺透骨髓的目光穿透门缝,精准地落在了李公公身上。
“谁在外面?”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温度。
李公公浑身一颤,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石板。
“是奴才!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窥探,只是……只是关心仙师炼药的进展……”
他语无伦次地求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石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黑袍人兜帽下阴影笼罩的半张脸。
“关心?”
黑袍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似乎并未真的生气。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扔到了李公公面前。
“陛下的丹药。”
李公公如蒙大赦,连忙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最近的‘材料’,有些不够用了。”
黑袍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李公公的心再次揪紧。
“需要更多,更新鲜的。”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一定尽快为仙师寻来!”
李公公连连磕头,额头撞击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直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石门缓缓合拢,室内再次恢复了只有炉火噼啪声的死寂。
与此同时,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沉沉暮气的皇帝寝宫内。
太子应玄站在龙床前,眉宇间带着忧色。
“父皇,近来都城内失踪的青壮百姓越来越多了,已经引起了些许恐慌,儿臣以为……”
龙床上的有臣国皇帝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对太子的话仿佛置若罔闻,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寝宫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却掩盖不住那丝若有若无的病气。
这时,李公公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步履轻快,与方才在石室外的恐惧判若两人。
“太子殿下,陛下该服药歇息了。”
他声音尖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同时示意旁边的宫女内侍退下。
太子应玄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李公公,尤其在他拿出那个熟悉的白玉瓷瓶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看到李公公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帝,将一粒暗红色的丹药喂入父皇口中。
父皇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吞咽下去。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应玄的脊背。
“既然父皇要休息,儿臣便不打扰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躬身行礼。
“儿臣告退。”
走出寝宫,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停下脚步,对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侍卫低声吩咐。
“跟上李福全,查清楚他每日这个时辰,去何处取药。”
“务必隐秘,不得打草惊蛇。”
侍卫无声点头,迅速隐入宫墙的阴影之中。
应玄抬头望向宫殿深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失踪的百姓,父皇的丹药,那个神秘兮兮的内侍总管……
这其中,到底藏着怎样可怕的关联?
夜色如墨,将有臣国皇宫的重重殿宇浸染得一片沉寂。
唯有更漏滴答,在寂静中敲打着无形的节拍。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紧贴着冰冷的宫墙,悄无声息地移动。
他是太子应玄派出的心腹侍卫,此刻正全神贯注地追踪着前方那个提着灯笼、步履匆匆的内侍总管——李福全。
李公公的身影在曲折的回廊间穿梭,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少有人至的殿宇前。
这里似乎久未修缮,檐角的瑞兽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驳而诡异的影子。
侍卫隐匿在假山之后,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清楚地看到,李公公挥退了身边跟随的两名小太监,独自一人,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惯有的谄媚笑容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敬畏。
李公公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侧身闪了进去。
殿门并未完全合拢,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
就在李公公踏入殿内的刹那,侍卫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微、仿佛骨骼摩擦般的异响,紧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与殿外不同,殿内似乎更加阴冷。
李公公的身影在门缝的视野里变得模糊,但侍卫能感觉到,这位在皇帝面前八面玲珑的总管太监,此刻仿佛矮了一截,连脊背都佝偻了下去,透着一股发自骨髓的恐惧。
殿内隐约传来一些悉悉索索、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缓慢搅动,又像是低沉的、压抑的呻吟。
侍卫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冰冷的石壁,试图捕捉更清晰的声响。
突然,一个沙哑低沉,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怎么?你想进来看看不成?”
这声音仿佛带着冰冷的实质,穿透了门缝,让藏在暗处的侍卫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噗通”一声闷响,是膝盖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奴才不敢——”
李公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卑微。
“奴才过来不过是想替王上问问,这丹药服用完之后,为何效用只有半月,能否能多延长些日子?”
那沙哑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饱含讥讽的冷哼。
“能获得这妙手回春的药已是罕有,想不到人类竟然能贪婪至此——”
“不不不,仙师误会了!”
李公公慌忙解释。
“奴才只是想起……想起曾经我们娘娘在雀神山上寻得一药,如今依然芳颜如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沙哑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药是如何炼制而成?”
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与了然。
“只可惜你们想要雀神山月莲一族向皇族臣服,每年进献可以拿来提药的小妖,谁想那月莲一族竟然与你们鱼死网破……”
“如今月莲一族在山上销声匿迹,你们也未能寻到办法……”
那黑袍人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残酷的意味。
“更何况,你们娘娘所得并非是真的长生不老之药,只不过是能撑着容颜不败罢了。”
“而我这药,却能真真正正地让身体恢复至最好的状态。”
“怎么,这点代价都不能牺牲了吗?”
最后一句问话,明明语调平淡,却让侍卫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代价”指的是什么?
联系到都城内失踪的青壮……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底浮现。
“是!是!大人说的对!奴才明白了!”
李公公连连磕头的声音清晰可闻,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蠢东西。”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祭炼之所,非常人能出入——”
“以后等后半夜再过来吧,否则我这周围的结界,可以直接要了你的小命。”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
殿门被狠狠地关上了,震起的灰尘在门缝透出的微光中飞舞。
李公公似乎在门内又停顿了片刻,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拉开殿门走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甚至还有磕出的血印,眼神惶恐,与平日里那个精明干练的内侍总管判若两人。
侍卫一动不动,如同一块真正的山石,直到李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他才缓缓地从阴影中直起身。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正是从那紧闭的殿门缝隙中飘散出来的。
祭炼之所……结界……代价……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串联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侍卫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太子殿下。
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隐藏的黑暗,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沉,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