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太后跪于蒲团上,手持佛珠,掌心合十,正在佛前念念有词,低声诵着经文。
刚得了消息的李嬷嬷轻手轻脚入内,等候在旁。
眼瞧着太后今日礼佛完毕,李嬷嬷连忙上前去搀扶,一边低声道:
“娘娘……”
她将今日江美人去御书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御书房里的事情,慈宁宫还探查不到;可江美人与沈美人相遇的那条宫道上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还是轻轻松松的。
江美人当时所言,也足够他们拼凑出一个大致的内容。
太后垂眸不语。
李嬷嬷继续道:“陛下让那丫头足足歇了一月才出来侍奉,还直接暴露在了江美人面前。江氏女那性子,想来娘娘也知道,老奴觉得,或许陛下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丫头……”
李嬷嬷能想到的事情,太后自然也能想到。
那不是普通的宫女,哪有宫女的身份,会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的?
那是将军府送进宫里争宠的暗棋,足够美貌,又没有势大的母家,再合适不过。
但月丫头那个性子,多半是容不了这暗棋的。
太后本来也不在意此女,只要不死,林婉月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林婉月被禁足,林婵反而去了御前。虽然没有位份,可御前侍奉,近水楼台,谁知之后又会如何?
萧晏川先是重罚了落霞宫,又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对那丫头的偏爱,似乎的确有些意思在里头。
可,他们想得到用林婵的身份做文章,难道她的皇帝儿子,就想不到吗?
现在凭着林婵的身份,朝上没对萧晏川的处罚有什么意见;林将军也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让落霞宫暂且退让,给林婵助力。
太后思索片刻,还是道:“再看看。”
她不相信萧晏川会沉溺美色,对方还是将军府的人。
但情意难解,谁也说不准。
若真喜欢,慈宁宫与将军府自会想法子为林婵造势,将此女拉拢回来;若是假的……这个会反过来伤到执棋人的棋子,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看着今日灿烂过分的日光,太后眯了眯眼,吩咐道:
“把那封信给月丫头送去吧。”
“这么些天了,她总该能冷静一点,看明白里头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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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宫。
兰茵死后,棠知接替了她的位子。
整座宫里的宫人几乎被替换了一半,新来的那些人当然不如从前好使唤,加上林婕妤被禁足后脾气更加刁钻,棠知苦不堪言。
早在府里的时候,就是兰茵对林婉月最为熟悉,很多琐碎小事以及林婉月的脾气,都是兰茵才知道的。现在棠知匆忙顶上,虽勉强能应付,但林婉月还是百般不顺心。
更别说她的禁足迟迟未解,对外头的消息一无所知。一想到林婵还在萧晏川跟前晃悠,说不定已然封了位份,林婉月就恨得牙痒。
这日棠知一时疏忽,递上了略烫的茶水,林婉月当即发了通脾气,把人撵了出去。
棠知任由冷风吹着被泼湿的衣裙,疲惫地往廊下一靠。
这时,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内宦匆匆跑过,大概是跑得太急,他往棠知身上撞了一下。
棠知累得都没精力生气了,只微微拧眉,轻啧了一声。
小内宦连忙站住脚向她行礼赔了个罪,便又匆匆跑开。
棠知嘟哝了一声没规矩,留意了一下他去的方向。
是宫里的小厨房。
不久前才传了午膳,这会儿小厨房能有什么急事,让这人这么着急?
棠知心生疑惑,刚想跟过去瞧瞧,她的注意力便被袖中忽然多出来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她本能地注意了一下四周,便拢袖拐入了自己的厢房。
片刻后,她重新踏入殿中。
林婉月正烦得不行,见她进来便没好气道:“又来做什么,想烫死我吗?”
棠知没吭气,在林婉月发作之前,把袖中的信塞入她手中。
林婉月神色一僵,她垂眸飞快一瞥,便认出了盖在信纸上的拓印。
她面上闪过喜色,当即起身往寝殿深处走去。
棠知紧随其后,将垂帘放下。
只留了主仆二人的殿中,林婉月在灯烛前轻颤着手打开了信。
在禁足后没几天,她就往将军府写了信,想让林将军在朝上为自己的事情说说话。
可那几日落霞宫的守卫森严无比,信完全递不出去,她一直等到了前几日,才找到机会将信送出。
这会儿,将军府终于回信了。
林婉月面上的得意笑容,在她看完信后消失殆尽。
侍立在旁的棠知登时心中一紧。
林婉月蓦地攥紧了信纸,随后用力拍进棠知怀里,绷着脸拂袖而出。
棠知一边庆幸自己没被责打,一边小心翼翼地摊开了皱巴巴的信。
方才在厢房,她看见那拓印就直接送过来了。
也不知将军府那边是说了什么……居然让主子这么生气?
棠知满腹狐疑,一边看了下去。
她不免吃惊。
林将军……竟让主子安分认罚,不要惹事,待禁足结束之后,记得帮衬着妹妹一二,助她争宠。
这里头的“妹妹”,自然就是先前在落霞宫里的那位五儿,将军府不起眼的五小姐。
棠知将信在烛火上焚去,一面唏嘘着林将军薄情重利,都不关心一下林婉月的情况,一面忧心忡忡。
难道那传言是真的?那晚,五儿……不,五小姐已然承宠了?
可若是承宠,也该给个位份,从信中看来,五小姐如今还是留在御前侍奉,说不定并未承宠呢。
那主子为何这样生气?
对这些贵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棠知困惑不已,也不敢去向林婉月打探。
只是想到那些宫人还有兰茵的惨状,她打了个寒噤。
若那是五小姐的报复,这整个落霞宫里,欺负五小姐最狠的,可就是她们的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