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求药
山间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金玉善蜷缩在潮湿的山洞里,额头滚烫,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她强撑着给周卫国做完当日的鲜血仪式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周卫国的魂魄在玉善身旁焦急地徘徊。自从那日在茶亭仪式后,他已经能够短暂地发出声音,但此刻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他伸手想触碰玉善,又怕自己的寒气加重她的病情。
\"水...\"玉善在昏迷中呢喃,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周卫国看向洞口的石洼,雨水积了浅浅一层。他尝试用手捧水,但半透明的手指只能让水面泛起微弱的涟漪。三天前他还能击碎茶亭的木柱,现在却连一滴水都捧不起来。
\"该死!\"周卫国用沙哑的声音咒骂。他注意到玉善手腕上的血线已经蔓延到了上臂,颜色比昨天更深了些。巫女说过,这是魂魄被侵蚀的征兆。
洞外的雨幕中传来隐约的雷声。周卫国做了个决定——他必须去有人烟的地方找药。虽然不知道作为魂魄能做什么,但总比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玉善病情加重要好。
\"等我回来。\"周卫国轻声说,虽然知道昏迷中的玉善听不见。他最后看了一眼玉善苍白的脸,然后飘入雨中。
雨点穿过周卫国的魂魄,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感。他顺着山路飘行,速度比步行快得多。约莫飘了半个时辰,远处出现了几间茅屋的轮廓——是个小村庄。
随着距离拉近,周卫国发现这是个饱受战火摧残的村落。大半房屋已经倒塌,只有三四间还立着,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周卫国飘向最完整的那间屋子。透过窗缝,他看到里面有个老妇人正在熬煮什么东西,药草的苦涩气味飘散出来。老妇人穿着传统巫女服饰,脖子上挂着一串兽骨项链。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尝试穿过木门。令他惊讶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时,门闩竟然微微晃动了一下。这是新发现的能力——或许因为玉善的鲜血仪式,他现在能对实物产生微弱影响。
\"谁在那里?\"老妇人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睛直直看向周卫国的方向。
周卫国愣住了——这个老妇人能感知到他?
\"如果是迷路的灵魂,就请进来吧。\"老妇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同时掀开了药罐的盖子,蒸汽顿时充满了整个屋子。
周卫国集中全部意念,终于让门闩移动了半分。老妇人走过来拉开门,雨水和冷风灌入屋内。
\"进来吧,中国军人的魂魄。\"老妇人准确地说出了他的身份,\"我知道你不是来害人的。\"
周卫国飘进屋内,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间屋子里竟然能短暂显形。老妇人看着眼前逐渐显现的半透明军人,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露出怜悯的表情。
\"你身上有生者的气息,\"老妇人指着周卫国胸前,\"是个年轻姑娘的,对吧?她用自己的血喂养你。\"
周卫国点点头,努力发出声音:\"她...病了...需要药...\"
老妇人凑近听了两遍才明白他的意思。她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几个药包,又往瓦罐里加了几味草药。
\"高烧?咳嗽?\"老妇人问。
周卫国点头,又摇头,用手势表示玉善只是高烧不退。
老妇人将熬好的药汤倒入竹筒,用蜡密封好。然后她从神龛里取出一张黄符纸,用朱砂画了道符,一起包在油纸里。
\"药汤分三次喝,每次隔两个时辰。\"老妇人将包裹递给周卫国,虽然她的手穿过了他的魂魄,但包裹却神奇地悬浮在空中。\"符纸贴在额头,能退热安神。\"
周卫国感激地点头,尝试用手去接包裹。令他震惊的是,他的手指竟然真的碰到了油纸表面,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老妇人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睁大:\"你的执念很强,魂魄正在实体化。\"她顿了顿,\"但这不是好事,魂魄越接近实体,就越难抗拒往生的召唤。\"
周卫国不在乎这些,他只关心如何把药带回给玉善。老妇人似乎理解了他的焦虑,从角落里拿出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带着这个,能保护药不被雨水打湿。\"她说,\"记住,天亮前必须让姑娘喝下第一剂,否则符咒会失效。\"
周卫国再次点头致谢,用尽全力握住伞柄和药包。令他惊喜的是,这两样东西真的随着他的移动而漂浮起来。
\"等等,\"老妇人叫住准备离开的周卫国,\"那个姑娘...她能看见魂魄?\"
周卫国停下,点了点头。
老妇人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她有阴阳眼,是通灵体质。这种体质的人如果长期与魂魄接触,会折损阳寿。\"她指了指周卫国手中的药包,\"符纸能暂时阻断她的通灵能力,等病好了,她就不会再看见你了。\"
周卫国如遭雷击。玉善病好后就看不见他了?那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
老妇人看出了他的犹豫,叹了口气:\"当然,如果她真心想见你,即使没有阴阳眼也能感知到。但那样消耗的是她的生命精华。\"她顿了顿,\"你们中国有相思树的传说吗?\"
周卫国摇头,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去救玉善。
\"朝鲜有个古老的传说,\"老妇人继续说,\"一对恋人因战争分离,女子日日站在山头眺望,最终化作一棵树。她的眼泪变成树脂,能暂时连通阴阳两界。\"她指了指远处的山脉,\"在最高的那座山上,就有这样一棵树。树脂每年只在冬至那天采集有效。\"
周卫国记住了这个信息,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玉善的病情。他再次向老妇人致谢,然后带着药和伞飘入雨中。
回程比来时艰难得多。周卫国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持对实物的控制,而大雨和寒风不断削弱着他的灵力。有几次,药包差点从他无形的掌握中滑落。
当周卫国终于回到山洞时,玉善的状况更糟了。她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嘴里说着胡话。周卫国赶紧放下药包和伞,飘到她身边。
\"玉善!醒醒!\"周卫国用尽全力呼喊,声音嘶哑但清晰。
玉善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涣散:\"卫国...同志?你...回来了...\"她试图抬手,却使不上力气。
周卫国按照老妇人的指示,先取出黄符纸贴在玉善额头。符纸一接触皮肤就微微发光,玉善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些。
接下来是艰难的喂药过程。周卫国无法真正拿起竹筒,只能引导玉善的手去拿。经过几次尝试,昏迷中的玉善终于握住了竹筒,周卫国帮她倾斜角度,让药液流入她口中。
第一口药下去,玉善剧烈咳嗽起来,但很快又虚弱地躺回去。周卫国耐心地一点一点帮她喝完三分之一剂量,然后按照老妇人说的,用湿布擦拭她的脸和脖子。
\"冷...\"玉善轻声呢喃,身体又开始发抖。
周卫国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将半透明的身体覆盖在玉善上方。他不能提供真正的体温,但魂魄的寒意似乎中和了玉善体内的高热,她渐渐停止了颤抖。
\"别走...\"玉善在昏睡中抓住周卫国的手腕,虽然她的手穿过了他的灵体,但这个动作却让周卫国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我不走。\"周卫国轻声承诺,虽然知道玉善听不见。他注视着玉善渐渐平稳的呼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超越生死的牵挂。
洞外的雨声渐小,天边泛起鱼肚白。周卫国守了整整一夜,每隔两个时辰就给玉善喂一次药。到第三次喂药时,玉善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她能稍微坐起来自己喝药了。
\"那个老婆婆...是巫女吗?\"玉善看着黄符纸上复杂的符文,声音虚弱但清醒。
周卫国点点头,然后突然意识到——玉善现在应该看不见他了才对!老妇人说过符纸会阻断她的通灵能力。
玉善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轻轻触摸额头的符纸:\"我从小就能看见魂魄,奶奶说这是家族遗传的能力。普通的符咒对我没用。\"她顿了顿,\"而且...我不想看不见你。\"
这句话让周卫国的魂魄微微震颤,山洞里突然刮起一阵微风。玉善笑了,伸手想触碰他的脸,这次她的手指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凉意。
\"你...更实体了。\"玉善惊讶地说。
周卫国也感觉到了变化。自从冒着大雨求药回来,他的灵力似乎增强了。他尝试拿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这次成功了——树叶在他指尖停留了几秒才飘落。
\"那位巫女还说了什么吗?\"玉善问。
周卫国想起老妇人关于相思树的传说,但他决定暂时不告诉玉善。她的身体还很虚弱,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摇摇头,用手势表示老妇人只是给了药。
玉善没有追问,她靠在洞壁上,望着洞外的曙光:\"谢谢你救了我,卫国同志。\"
周卫国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的魂魄开始变得不稳定,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一整夜的灵力消耗太大了。
\"你需要休息。\"玉善担忧地看着他,\"来,躺在这里。\"
她挪了挪位置,让周卫国能躺在自己身边。虽然魂魄不需要睡眠,但靠近活人能帮助恢复灵力。周卫国躺下后,玉善轻轻哼起一首朝鲜民谣,曲调温柔舒缓。
在这安宁的氛围中,周卫国的魂魄渐渐稳定下来。他注意到玉善手腕上的血线似乎变淡了些,这让他心中稍安。
玉善哼着哼着,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靠在周卫国半透明的肩膀上睡着了。周卫国望着她恢复血色的脸庞,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洞外,雨后的山间升起一道彩虹。周卫国想起家乡的老人说过,彩虹是连接天地的桥梁。而他与玉善之间,也架起了一座超越生死的桥梁。
老妇人说的相思树传说在他心中生根。冬至还有三个月,如果那种树脂真能连通阴阳,或许他们能找到一种方式,让这段人鬼殊途的感情得以延续。
阳光照进洞口,玉善在睡梦中露出微笑。周卫国轻轻\"握\"住她的手,虽然无法真正交握,但这份心意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