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摇椅,轻轻点一下脚就可以前前后后的晃悠很久。
米小满抱着丑娃娃蜷缩在上面,已经哭累了,昏昏睡了过去。
鞋子跑掉了,脚上黑漆漆的沾着灰和泥。
苏小暖端了一盆水过来,轻轻的把她搬正,蹲下身轻轻的给她清洗着脚底板。
还好,没有外伤。
山里的孩子皮实,她的小脚板上有一层薄薄的茧皮,挡住了细小沙砾和石子的侵袭。
把小脚丫洗好,看着她又缩成一团,时莱去屋里拿了张薄毯出来,轻轻的给她盖上。
小孩子的情感是敏锐的,很容易分辨出谁喜欢自己。
谢灵运、苏小暖、鲍燕青,甚至顾苏桥六兄弟,包括新来的曲招娣对她都很好,但要论感情,只有从小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和一直肯带她玩的道士分量最重。
甚至,从成长的角度来说,道士在有些方面还要超过爷爷。
爷爷老了,只能给她提供简单的物质生活。
只有道士,嘴上嫌弃,却处处哄着。
她在道观里自称大师兄,无法无天,道士都默认了。
以前没钱,两人一起吃一盘菜,一起上山摘野果,一起在溪流里抓鱼。
现在生活好了,道士只要进城,都会喊上她,吃好吃的,买衣服鞋子,带她看电影,还会带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雪。
所有和小山村不相关的记忆,都有道士的影子。
此刻,她即将远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害怕恐惧,因为这一次,没有道士。
没有了道士,她就没有了胡作非为的资格。
她虽然很小,但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道士一样有耐心容忍她。
这是时莱第一次看到米小满落泪,记得她奶奶死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的发呆。
这一次,她即将失去最后的庇护,终于放下了重重的外壳,哭的很伤心。
眼睛都肿了,趴在时莱的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度让时莱非常担心会碱中毒。
就坐在躺椅边,他看着漆黑的夜幕发呆。
谢灵运给他递了杯茶,“要不,把她留下?”
“她未必愿意。”时莱摇了摇头,偏头看了眼苏小暖,正坐在米小满身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起身走远了几步,他轻声道:“米爷爷也要南下,留下她,米爷爷未必愿意,小家伙也会舍不得,我们怎么说,都是外人。”
谢灵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小家伙只有七岁,其实还没有选择人生的资格,便是父母离婚,她要跟谁,这个年纪都没有发言权。
但是,时莱和谢灵运都是被命运给放弃,裹挟,知道那种无力感,他们愿意去征求和尊重米小满自己的选择。
“这事,我还是和米爷爷还有她爸爸商量了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米三斗打来的。
“小莱,小满在山上吗?”老头的声音很焦急。
米继丰要他去南边帮着看孩子,他没办法拒绝,心情不好,吃完饭就在村子里溜达了会,回家就听米继丰骂街,打听后才知道米小满没洗碗跑出去玩了。
论对小家伙的了解,米三斗比米继丰要强的多,当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在村口找了一圈没看见,于是直接给时莱打电话。
“在,您别急,她在我这里。”
“唉......”米三斗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了会,“我上来找你聊聊。”
“我下来吧,天黑不好走,小满在我这里您放心,今晚就让她和我师弟睡。”
“好,我在老张这里等你。”
夜色里,只有村口的小卖部和太空舱亮着灯火,整座小山村安静的有些荒芜。
米三斗搬了两把椅子,坐在黑暗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地下已经落下不少烟头。
时莱提着一双小鞋子走过去,这是他在路上找到的,把鞋子放在椅子边,拿起茶杯到小卖部找张老头要了开水,走回来再轻轻的放在米三斗脚边。
“小莱,我想把小满放在你那几年,可以吗?”
时莱迟疑了下,“你不把她带走吗?”
“她野惯了,跟着她爹妈不会开心的。”米三斗又划燃打火机,给自己续上一支香烟,“她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唉,我怎么把他养成了这样!”
当年因为老婆子身体不好,只有这一个儿子,又算是老来得子,多少宠溺了些,后来又早早出去上学,打工,再回来时已经变的他不敢认。
米家的脸面都丢完了。
时莱没急着答应,微微的沉默,“小满爸爸妈妈要离婚吗?”
“吵架了,离是肯定不会离的,他们吵吵闹闹都成了家常便饭,这次闹的严重了点,不过最后肯定离不了,生了两个娃儿的婆娘,离了婚也没人会要,日子不好过。”
米三斗耷拉着脑袋,嗓音低沉,虽然儿媳妇闹成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咒骂的话,只以自己朴素的价值观做出判断。
时莱觉得他太乐观了,很多穷地方出来的女人,接触到繁华社会后,再被网络上的言论洗脑,说不定还指望着离婚后能嫁给卡塔尔王子呢。
或者去白房子里当保洁,被金毛狮王疯狂追求。
“小满不会愿意吧,她应该舍不得您。”
“我会告诉她,到过年就回来,时间长了,她会慢慢习惯的,而且我和继丰说好了,最多三年,等孩子读了幼儿园我就回来。”
“米叔呢,他怎么想?”
“他巴不得把小满丢家里,这孩子生下来两口子就没管过,而且南边生活费多高,多养一个孩子,他们未必承受的起。”
米三斗用力吸着烟,“我还有几万块钱藏着,都给你,算是小满这几年的生活费。”
时莱轻轻的摇了摇头,“这钱您自己留着养老,我不要钱,小满自己也能挣钱,她还想着挣钱给您养老呢。”
提到小家伙,老头的脸上总算有了丝欣慰的笑意。
儿子没养好,这个孙女总算没带废,以后见了老太婆也不用捂着脸!
时莱想了想,“这样可以吗?不管您几年回来,小家伙如果自己愿意,这些天就把拜师给办了,以后她算我弟子,从现在开始,她就住在道观里,一直到她结婚成家,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让米继丰不用在操心。”
这一次,他直接喊的名字,没称呼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