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曼陀罗花田迎来第一场虫害。有格蹲在垄间,看着被啃食的花茎直皱眉:“这虫咬痕不像田鼠,倒像是……”话未说完,地头突然传来牛吃货的怒吼:“哪个天杀的敢偷老子的花!”
众人赶到时,只见邻村的张屠户正带着几个壮汉在花田里乱踩,竹筐里装着半筐曼陀罗花,花瓣上还沾着新鲜泥印。牛吃货冲上去要理论,却被张屠户一把推开:“你们占了山鬼的地,迟早遭报应!”他撸起袖子,露出臂上的刀疤,“我爹就是采了这花,才断了两根手指!”
刘老鬼拦住要动手的牛吃货,目光落在张屠户腰间的铜铃——铃身刻着“避邪”二字,却用红绳缠着曼陀罗花茎,显然是用来驱邪的。李秀才扶起被踩倒的花苗,语气平和:“屠户大哥,这花非但无害,还能驱虫肥田。你瞧这根须……”
“少来这套!”张屠户踢翻竹筐,曼陀罗花撒了一地,“当年你们荒鬼村闹山鬼,就是用这花引的!我亲眼见过井里浮着花尸!”他身后的壮汉们跟着起哄,有人腰间还别着猎弓,弓弦上挂着风干的曼陀罗果实。
苏老鬼用拐杖拨开人群,指向张屠户的铜铃:“这铃是十年前的老货,铃口刻着‘荒鬼村制’,说明你家祖辈曾与我们通商。”张屠户一愣,下意识摸向铜铃,指尖触到铃底模糊的刻字——正是“李记铜铺”的标记。
有格突然想起地窖里的屯田图,图上标着的“通商古道”正是通往邻村。他蹲下身,从泥土里捡起枚曼陀罗籽:“屠户大哥,这籽磨成粉能治疮疖,你看这纹路……”话未说完,张屠户的猎弓突然走火,箭矢擦着他耳边飞过,钉进远处的老槐树,箭尾绑着的不是羽毛,而是片曼陀罗花瓣。
“都住手!”李秀才突然大喝,从袖中掏出本泛黄的账本,“万历三十七年,荒鬼村与贵村共修水渠,换得粟米十石、羊皮五张。这是当时的地契!”账本里掉出张羊皮纸,上面的朱印虽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两村族长的签名。
张屠户接过羊皮纸,手突然发抖:“这……这是我家祖上传下的‘避邪符’,原来……”他抬头望向荒鬼村的新水渠,水流声与记忆中祖父讲的“山鬼夜泣”竟有几分相似,“我爹说,井里的哭声是山鬼要索命,难道……”
牛吃货趁机递上块辣味牛肉干:“尝尝?用曼陀罗花瓣腌的,治拉肚子奇效。”张屠户犹豫着咬了口,辣味直冲后颈,竟与父亲临终前让他含的“驱邪药”味道相同。苏老鬼的金蟾突然跳上他肩头,三趾轻点他臂上的刀疤,疤口竟渗出黑血——那是当年误敷曼陀罗毒汁留下的后遗症。
“你瞧,”有格取出鹿仙角磨的粉,敷在刀疤上,“真正的曼陀罗毒要用鹿血解,你爹用的是狗血,反而加重了毒性。”张屠户看着逐渐消肿的疤痕,眼眶泛红:“我……我带了酒来赔罪。”他身后的壮汉们抬来坛酒,酒坛上贴着“山鬼愁”的旧标签。
暮色降临时,两村村民围坐在花田边,共饮“山鬼愁”。牛吃货用曼陀罗花雕在酒坛上刻下新字:“花田醉”。李秀才重新丈量土地,将半亩花田划给邻村:“种些花回去,既能驱虫,又能换钱。”张屠户摸着新得的花苗,突然跪地叩首:“对不起,是我们糊涂……”
夜风拂过曼陀罗花田,花朵轻颤如紫色波浪。刘老鬼摇响铜铃,铃声里混着两村村民的笑声,惊起一群白鹭。白鹭飞过老槐树时,枝头的箭矢突然掉落,箭尾的曼陀罗花瓣已被露水洗净,露出原本的纯白——那是荒鬼村最珍贵的“解语花”,只在和解时绽放。
有格望着漫天星斗,想起李秀才账本里的话:“商路断,偏见生;商路通,万念平。”他摸出锦帕,在月光下描下曼陀罗的新姿态——不是恐惧的象征,而是联结两村的纽带。远处的水渠波光粼粼,倒映着万家灯火,那是比任何星辰都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