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问吧。”安克西斯把笔记本合上,看着卡利克勒,这时候,在这位大画家的身后也出现了一位举着牌子划数字的秩序会成员。
“第一个问题,您从未见过他们,但为何对他们心甘情愿?”
“我厌恶疯癫、极端、荒唐,我拥抱理性,扮演理性。”安克西斯的话语有着些许急促,看起来,她是想再这短短的12秒内给出答案。
卡利克勒点点头,嘴里呢喃道:“疯癫之人讨厌疯癫……”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第二个问题,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安克西斯用了一秒钟时间来思考,而后锁定了几个人——马库拉与他的同伴,以及莱曼跟自己说过的一些事情。
“他们通过‘不可解释’的现象来到这里,带来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与词汇。”
卡利克勒脸上那快要僵住的笑容上扬了几度。
“最后一个问题,你所效忠的‘他们’,你真的了解吗?”
安克西斯这次用两秒钟的时间,有思考,也有沉默。
而后,她开口了,语气坚定无比:“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我只知道,此刻,我是想这么干,仅此而已。”
“很好的回答,但如果换您的上司——莱曼小姐的话,那回答一定更加完美。”
“所以,会谈到这里就结束了吧?”安克西斯从椅子上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手也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
“请不要紧张,安克西斯小姐,等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们会让出一条宽敞的路,门口的成员会为您毕恭毕敬的打开一扇大门,您随时都可以走。”
卡利克勒的一番话,暂时让安克西斯放下了戒备,又重新坐回来。
“这场谈话不会这么快结束,您可以静静地等待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
卡利克勒再次让人将那杯咖啡端上来。
“请喝一点吧,您看起来有些困倦了,甚至有了理性之人才有的情绪,正如候症群之下的一个癔症——它假意让人保持‘清醒’,但实际上,‘清醒’为表演,理性为模仿。”
安克西斯照做了,她把咖啡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并未注意到卡利克勒脸上的表情,如同小偷得逞了般。
而后,这种表情又迅速被平静替代,她清了清嗓子,往下说道:“如同演员在演出时的忘我,把自身看做是自己所饰演的角色,把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进去,以至于忘了自己曾是一个疯癫之人,自诩为理性之人。”
“您很少认为自己是病人,即便待在病人之中也是如此,对吗?”卡利克勒微笑着看着安克西斯,她并未矢口否认,而是许久的沉默后轻轻点头。
“当演员的日子如何?”
“我并不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并不在那个绝对秩序的地方,”安克西斯又话锋一转,“我是否可以讨论自己在小队中的所见所闻?”
“我表示热烈欢迎。”
“只有马库拉、记——莱曼、克莱尔知道我是病人。莱曼向其他人掩盖了我是病人的事实,在给上司的报告中,莱曼也称我为理性之人、非感染者。”
“您的忠诚仅仅是因为您的上司——莱曼的一次大发善心吗?”卡利克勒用手托着腮,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脸上的笑容都笑僵了。
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被强行咽了下去,安克西斯看着眼前秩序会分部领导人,想了想,她还是选择开口。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他们”,而是“协会”。
“莱曼告诉我,协会是仁慈的,他们建立的初衷是为了消灭秩序病,是理性对疯癫的反击,是伟大的自救。”
这句话说完,她便盯着卡利克勒的脸上,后者听到“协会”这个单词,脸上却没有一丝疑惑,仿佛早就知道这个来自21世纪的组织似的。
她问了一个让安克西斯哑口无言的问题——“协会真的是仁慈的吗?”
“在一个忙碌而又紧张的夏天,没有一艘大船不是在错误观念指导下航行的。”
“这片海域的船长们互不信任,互相欺骗。”
“无论何时,每艘船的船长们都是表面笑脸,背后阴谋,嘴里不是喊着‘真诚’和‘信任’就是不断地恐吓。”
卡利克勒的话值得用一整个夜晚来思考,但安克西斯没有深挖里面的含义,仅仅是一句将这个话题彻底终结的回答:“我不明白它到底如何,但至少此时此刻,我愿意相信它。”
“她曾给我吃过来自协会的药物,在战场上时常能看见的怪物变成了士兵,我以为是幻术,但她却告诉我——那是他们本来的样子,脸上虽然充满疯狂,但至少,我擦掉了眼前的幻境。”
安克西斯的话语一段接一段,不给卡利克勒插嘴的机会。
正如一位作家在自己呕心沥血创作的文章上所用的修辞,此刻,话语变成了纸笔,她似乎也褪下了理性之人的外皮,一种独属于疯癫之人该有的情绪出现。
而对面的卡利克勒,似乎对于安克西斯的话语十分满意,一直到她吐出最后一个单词,她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不过,并非接话,而是一句突兀的——“我邀请您加入秩序会”。
安克西斯顿住了,她呆愣愣地看着卡利克勒,她脸上仍挂着微笑。
“莱曼并未将协会的事情全盘托出,这有一个专有名词——信息不对称控制。”
“她为您虚构了一个乌托邦,使您相信,协会是这个疯癫之地的救世主,是理性的上帝派来的给予世间和平与正义的使者。”
“但是,宣传与实际存在很大差距,为了让您相信,她给予您药物,给予您生存。”
“她利用您厌恶疯狂与极端的情绪,将您从辽阔无垠的平原拉到了夹缝,她让您相信,忠诚可以换来康复,付出自己的生命可以让自己彻底摆脱疯癫之人的称号。”
“您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理性的阵营,您可以从同样有着疯癫病症的病人中脱离出来。”
“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悲剧。”卡利克勒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她一拍手,下一秒,秩序会成员就送上来了一份文件。
“给予您的解药何尝不是一种致幻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