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的癔症出现后不久,就是德军阵地上的癔症。
但有了英国人与先前存在的少数几例患者这样的前车之鉴后,德军长官增派了人手,在战壕里反复巡逻,为的是防止这些眷属癔症感患者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模糊身影而擅自离岗。
没有任何商量可言,只要往战壕外踏出一步,即刻枪毙,这就是这些长官派遣的士兵一贯以来的作风。
不过,这些患者是管不住的。
若是把通往外面的门上了锁,钉了木板,那他们就会打破窗户,无论是用手,还是用脑袋,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他们趁着这些巡逻人员不在的空档离开,又或者是与他们打一架,夺走他的枪支,而后翻出战壕。
各种办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而德军长官的应对之策就是不断地增派人手,阻止这些人逃离的子弹一次次从枪口飞出,打烂脑袋,击穿心脏。
最开始,这能压制大部分人,但到了之后,这办法就不管用了。
巡逻人员中也出现了眷属癔症患者,渐渐的,阻止就变得不如从前,他们跟随着患者一同翻出战壕,在各个方向奔跑着,不断地尝试靠近那模糊身影。
就连派遣巡逻人员的德军长官,后来也成了这些人的一伙,他翻出战壕,准备奔向视线里的那道矮小的身影时,他被子弹击中了。
那不是从英国人阵地飞来的,罪魁祸首是身后的士兵,是他自己派遣的巡逻人员。
子弹穿过脑袋,他踉跄几步后倒在地上,恍惚间,那道模糊的、矮小的身影向自己靠近了……
在指挥部内,作为领导他们的图波夫对于阵地内士兵的逃跑行为已经毫不在意了,他告诉那些试图阻拦的士兵:“如果他们手指的地方真的有他们日思夜想的家人,那就任由他们离开吧,不要阻拦,不要开枪,唯一要做的就是留下一句‘愿你团聚’。”
图波夫的做法所带来的后果是更多人逃出了战壕,机枪阵地上看不见机枪手,战壕里看不见时刻警戒的步兵,唯有一些少数派还留在战壕,要么是正常人,要么是未感染眷属癔症的感染者。
当英军对他们又一次发动进攻时,本以为是立即丢失阵地,但让人意外的是,冲锋的英国人并非黑压压一片,仅仅是几百个。
他们跳进战壕,与同样只有百人的德军搏斗,半小时不到的战斗结束后,英军退了回去。
图波夫从指挥部里走出来,看见如此场面后,他对旁边的副官说:“看起来英国阵地上也有很多想要见到他们家人的士兵,以至于留在那里的只是少数派。”
他笑了笑,紧接着,又话锋一转,直指副官:“你会像他们一样离开吗?”
副官摇摇头:“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停战的消息传来。”
“不,我想你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图波夫也摇了摇头:“总会有那么一天,你我都将与他们一样,也许是一星期,也许不要一星期。”
副官没回话,只是笑了笑。
……
跟随着逃跑的患者逃跑,从怀里掏出日记本,记录他们的每一步,可能是跌倒后爬起,可能是一发来自于英军的子弹。
莱曼觉得,自己就像是牧羊人,但仔细一想,这个比喻又不太恰当。
这种你追我打的记录在那么一瞬间甚至让莱曼忘了自己所处于战场,忘了随时可见飞来的子弹,只是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到10月初,协约国与同盟国之间这样的荒唐戏码已经少了,他们重新投入到战斗中来,比以往更加猛烈的攻势在此展开。
可能源自于眷属癔症患者的功劳,很多阵地基本都是减员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这使得德军阵地在协约国发动攻势的第一天就变得崩溃了。
尽管感染者在奋力的抵抗,但个体终究难以撼动群体,联军们一个接一个的跳进战壕,用牙齿,用手,用刺刀结束每个士兵的生命。
对此,德军只有灰溜溜撤到下一个阵地的份,不知何时才能稳住脚跟。
最悲观的莫过于图波夫——在刚到战场担任这个上校时,他还是正常人,几个月过去,他成了假意识清醒癔症患者,从表面来看,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每当副官来找他的时候,他总是念叨着“准备向下一个阵地撤退”,绝口不提抵抗到底。
这倒是让莱曼获利了,每次敌军进攻,她只需翻出战壕即可。
“我倒是希望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她这么想,不过美梦终究得破碎。
10月14日,在联军对他们阵地发起又一轮进攻的同时,长官也在不久前换了,同样是一名感染者,他的要求是——抵抗到底,为此,他组织了一支督战队,谁敢跑就枪毙谁。
与此同时,那种仿佛要把德军阵地炸成月球表面的炮火袭来,雨点般的炮弹落在德军的战壕外。
猛烈的炮击结束后,就是黄绿色的毒气。
这次炮击,与先前一样,与以往经历过的炮击相比,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感染者们有条不紊的戴上防毒面具,当然也有一部分顶着毒气冲过去,像是要给英国人打个措手不及似的,但在毒气中,他们甚至没与英军碰着面就倒了,身体还在抽搐,看起来还活着。
不过相比于看他们能不能成功跑进英军阵地,现在更重要的还是关注眼前的炮击。
这种不给人丝毫喘气机会的战斗持续到黎明,等毒气散去,炮击又来了。
炮击持续的时间不久,但等炮击结束后,毒气又会重新出现,那些刚摘下防毒面具的迫不得已只能重新把这个猪头戴上。
这种炮击完后放毒气的战术持续了好一会,到中午,联军才发动进攻,坦克、步兵、空军来袭。
每到这个时候,感染者就会扯下防毒面具射击,又或者是冲过去,无视飞来的子弹,无视坦克的碾压。
但如此不要命的激烈战斗还是没能挡住联军的进攻。
他们又一次撤退了,当然,只是那几个正常人,像偷了东西的小偷似的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