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竹林中炸开一声脆响。
箫砚掌心的灵液泡泡突然破裂,翠绿的汁水顺着他的鼻梁滑落,在下巴处悬成一颗摇摇欲坠的水珠。他眨了眨被染成绿色的睫毛,表情凝固在以一个滑稽的瞬间。
“徒儿啊……”他抹了把脸,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这个问题……是谁让你问的?”
黎南烛心跳加速——师父这个反应,明显有问题!
“没人让我问。”她直视箫砚的眼睛,“只是您刚才说五行大阵能挡炼虚期修士……”
箫砚再次用扇子挡住面部:“我说过吗?”他干笑两声,“你听错了吧?为师说的是化神期……”
而他的内心此时已经转成了一个陀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像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办?徒儿这么聪明会不会猜到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是管不住自己这样破嘴啊!!
黎南烛盯着箫砚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师父,您知道您撒谎的时候,总是喜欢用扇子挡着脸吗?”
“什么?!”箫砚急忙把扇子合上收起,“不可能!为师这么英俊潇洒的脸当然要时时刻刻露在外面。”
碎碎咔咔地拍着骨爪,魂火欢快地跳动,显然很赞同黎南烛的说法。
“您看,碎碎都发现了。”黎南烛望着箫砚,似乎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箫砚的眼神暗淡下去,随即苦笑道:“徒儿啊,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竹林中陷入长久的沉默,一只萤火虫落在碎碎的颅骨上,幽绿的光芒与魂火交相辉映。
“我不能说。”箫砚最终开口,声音沙哑,“至少现在不能。”
黎南烛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现在?”
他抬头看向黎南烛,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明,“你现在的修为太低了,”顿了顿,又道,“徒儿,答应我一件事。”
“师父请说。”
“在你达到化神期之前,不要深究这些事。”箫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也不要告诉凤逸……告诉任何人你遇到了我,就算是最亲近之人也不可以。”
黎南烛想要反驳,却在看到师父眼神时怔住了——那里面藏着深深的哀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
黎南烛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却在看到箫砚眼神时冻结在舌尖。
箫砚眼中那片哀伤太过沉重,她忽然意识到,这哀伤并非为了他自己——那目光穿过她的瞳孔,落在某个更遥远的、与她有关的未来上。
她的指节无意识掐进掌心,她要如何告诉对方,化神期对她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不仅因为三灵根的桎梏,更因为她自己,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长生。
她努力变强,仅仅是为了拯救,只是为了成功杀死苍冬青,让其他人不再重蹈原文里的结局,改变这一切。
她……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如此,等一切结束之后,她甚至都不打算活太久。
化神期的两千年寿命太长太长了,也太苦了,她已经苦了二十多年了,化神期的寿命变得那么漫长,一眼望不透的时间,她真的……很害怕,再来一次数百倍痛苦而漫长的挣扎。
碎碎突然挤到两人中间,骨爪一边一个拉住他们的手,它的颅骨里,生生造化珠散发出温暖的绿光,这让她忽然想起,在引气入体的那天,被灵力冲刷身体时带来的勃勃生机。
黎南烛一愣……碎碎……
“好。”黎南烛闭了闭眼,最终点头,“但我有个条件。”
箫砚挑眉。
“您要好好活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等我达到化神期,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
竹林突然安静下来。
一片竹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箫砚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笑出声:“这算什么条件?”他揉了揉黎南烛的头发,“为师还等着看你有朝一日,重新把‘青冥丹尊’的名号发扬光大呢!”
碎碎开心地转了个圈,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那现在……”她故意拖长声调,“师父能告诉我,接下来的课程是什么吗?”
箫砚立刻满血复活,扇子“唰”地展开:“当然是先学怎么应付师父的恶作剧!”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比如这个——”
“啪!”
黎南烛眼疾手快地用茶杯盖挡住了迎面飞来的粉色粉末。
“反应不错嘛!”箫砚惊喜地瞪大眼睛,“看来就算五行道宗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也没有变得死板嘛!”
碎碎好奇地戳了戳落在桌上的粉末,骨爪立刻变成了粉红色,吓得它咔咔直叫。
黎南烛无奈地摇头,将茶杯盖轻轻放回杯上,茶水在盏中晃出一圈涟漪。
箫砚本以为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黎南烛突然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一拜师道传承!”
“咚——”
黎南烛的额头第一次触到冰凉的石板时,碎碎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下玩闹,骨爪一颤,半盏茶泼在了自己盆骨上,她恍惚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修仙小说,那些主角行拜师礼时,可没说过要真把额头磕出响来。
“徒儿你……”
“二拜师长教诲!”
“咚——”
第二声下去,箫砚的扇子啪嗒掉在石桌上,他下意识伸手想拦,却在半空僵住——少女低垂的后颈绷成一道倔强的弧线,发尾还沾着先前打闹时粘上的草屑。
“三拜……”黎南烛顿了顿,看着茶汤里摇晃的师父倒影,忽然改了词。
“师父活命之恩。”
活命之恩,不止是替碎碎遮掩气息,更是让她给了自己一个活的更长时间的理由。
“咚——”
最后这个头磕下去,碎碎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跟着跪下,结果骨爪按到自己脚趾骨,哗啦一下散成一地。
第三声过后,黎南烛直起身子,双手捧着茶盏高举过眉:“弟子黎南烛,请师父用茶。”
茶汤在盏中晃出一圈涟漪,映出箫砚微微发颤的指尖,竟比黎南烛这个跪着的人抖得还要厉害,他伸手去接时,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掐进了掌心。
“这礼……太重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收到正经的拜师茶,他本来想着的也只是把传承给出去,这样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说对方是自己的徒弟也只是……为了让对方更好的将这份传承传递下去,可如今……
另一边的碎碎终于把自己重新拼好,歪着头看黎南烛肃穆的侧脸。
晨光透过竹叶在她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那上面还沾着刚才叩首时沾到的尘土。
黎南烛忽然想起在五行道宗时,凤逸总是匆匆来去的身影,她似乎都没有对他行过拜师礼。
对方在把她带回宗门的那一天,就直接把她扔给了大师兄,凤逸似乎永远在忙,连给她奉茶的机会都没有,那寥寥数次的见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抛开繁杂的思绪,黎南烛再次开口。
“在我的老家,这叫改口茶,”黎南烛保持着奉茶的姿势,“喝了这杯茶,您就是我正儿八经的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