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转交一封奏折到轩寒笙手中,是神女桐之荷送来的折子,禀告在她管辖的三莲地界出现了魔气。
轩寒笙手持这封折子,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几分惊诧。
三莲地界,很有意思的地方。
明面上归凤凰一族管辖,可因它地界偏远且贫瘠,早被凤凰一族放任不管,只剩一座神凰府在那儿坐镇装面子,余下多是西界的弟子在此修行。
魔气?什么样的魔气能逃逸到天界?且在西界横行,猖狂到连不问世事的神凰府都发现了端倪。
轩寒笙心中隐约浮现答案。
早在多年前祂便留心西界的动静,猜测神魔有勾结。
可那时对抗二叔夔龙已耗得祂元气大伤,在天庭的根基不稳。
如若再分出心神去管西界的事情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直到今日祂仍在蛰伏,举棋不定。
就算祂的神元已完全恢复,甚至远远超乎二叔夔龙的实力,可要想彻底掌控西界于手中,必定要联合凤凰一族的力量。
又去求凤凰一族?
祂并不愿意。
可放任西界胡来,对不起祂帝神的身份。
祂独自坐在书房,静默沉思。
素约典雅的芜心殿,风吹入殿中,带动白色纱幔飘扬,若隐若现桐之荷独自神伤的面庞。
那日她收到手下加急传来的消息,魔气竟然在三莲地界活跃。
顾不得礼数周全,她满心焦急去找轩寒笙,想第一时间告知祂这件事,没曾想却听见了那样的声音。
当时她止不住的愤怒,气得周身血液凝滞,心底寒意深深!她未来的丈夫居然在书房里偷欢,和一个品行低劣的女人!
事到如今,她每每想来还是忍不住落泪。
那天她很想冲进去质问轩寒笙,到底把她桐之荷放在什么地位!
可最后她到底还是冷静下来,转身离开。
她和轩寒笙没有正式定亲,何苦自作多情招帝神厌烦,毕竟祂们相识的几百年间,帝神素来恪守礼数,看她的眼神和看亲妹妹一般,别无二致。
回想当初,桐之荷后悔不迭,就不该和表妹桐之远争这个帝后的位置。
表妹生性活泼,古灵精怪。如果多年前是桐之远被送到天宫,也许她早已成功和轩寒笙相爱,缔结婚约。
不像自己这般文静的性子,做什么都不够大胆,才会至今无法求得帝神的爱怜。
放浪的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刺激桐之荷愈发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
要是当初送来的是桐之远该多好!要是当初送来的是桐之远该多好……她一定不会让亲人们失望,会连结好家族和帝神的关系。
桐之荷自怨自艾,满脸清泪。
其实王蕤意从判地皋墟出来后,桐之荷也担心过,害怕她缠着帝神不放,两人胡来。
那时桐之荷时常派人暗中观察帝神和王蕤意的动向,监视了大半年,他们两人淡漠得根本不在乎彼此的存在,连打个照面都没有。
桐之荷渐渐放下心来,没再把小院里住着的王蕤意当回事儿。
她真的不懂他们又是何时勾搭上的!
事已至此,她再追悔也无用。不能让王蕤意独占鳌头,得保住家族荣耀,保住神凰的帝后之位。
不管桐之荷再痛苦,她永远能逼着自己做出最冷静的抉择,是时候告知家族天宫里的事,和祂们商量对策。
轩寒笙从不在乎、也不干涉桐之荷的行踪,连芜心殿少了个神都不知道。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轩寒笙踏着寒步而来,轻推门扉。
月光白下的院子清洗如练,如积水空明。
热烈的花、茂盛的草静静伫立,屋里传出轻哼小调的声音,温婉又清丽。
“月光佛,光溜溜,
生个囡儿匄温州。
表妹哮咕,碰着姨夫,
姨夫麻脸,碰着表弟,
表弟洗脚,碰着喜鹊,
喜鹊尾巴长长,划支船儿接亲娘,
亲娘两隔岸”
男人推门而入,歌声戛然而止。
王蕤意安坐桌前,望向这位不速之客,一时间竟忘记收开桌上的画作。
她画的是水边的一棵树,正是在御湖园窗外时常伴着她的那棵树。
那时岁月静好,一片恬适,素无争斗与烦心事。
她常常梦见她和翁叡祺仍生活在漂亮的御湖园,什么都没有改变。
醒来,一切只是惘然。
轩寒笙看出那是一棵树,却不知是哪儿的树。女儿家的心事藏得很好。
王蕤意从不与祂谈心事。
肌肤之外是隔阂,王蕤意从没把祂放进心里。时时刻刻分得清楚,她是她,轩寒笙是轩寒笙。
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过去,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轩寒笙告诉她一件大喜事:祂即将出门游历,也许三五个月回不来。
听到这个消息王蕤意差点没笑出声来,在轩寒笙严肃的注视下她又硬生生把笑意憋回去,不敢造次。
“就在天宫里乖乖待着,别胡闹去外面玩。书房随意你去,遇到学不会的仙法、不认识的字就记在纸上,我回来后教你。”
祂像个老父亲般唠唠叨叨,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天宫过不好。
王蕤意心不在焉附和一声。
她想随便出去胡闹也要有那个本事啊,被这座“牢笼”关得死死的,她哪儿也去不得。
轩寒笙欲言又止,有些期待地看着王蕤意,希望她在临别前说点什么。
可她脸上看不出丝毫要分离的悲伤情绪,一脸冷漠的无所谓。
她站在小院里,看着轩寒笙离去的背影。
轩寒笙走至门口,手指触碰到院门,微一停顿,复又转身大步走到她身前,捧住她的脸狠狠吻下去。
刹那时,王蕤意被憋得呼吸凝滞,脸颊透红。
轩寒笙留恋不舍放开她,只留下两个字:“等我。”
说完,干脆利落地离去。
王蕤意不知道祂此次外出所为何事。
她不想打听,激不起任何好奇心。关于轩寒笙所有的事情她通通不在乎。
她的眼界不足以支撑她看到更高的世界,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何时能出去?何时能和翁叡祺团聚?
轩寒笙一走,她浑身莫名的轻松,连呼吸都要轻快几分。
王蕤意一直在回避思考她和轩寒笙的关系,轩寒笙到底是爱她还是占有欲?
她不敢细想,也不愿知道答案。
或许轩寒笙只是想在漫长的时间里找一点微不足道的消遣,来时一阵风,去时一阵雨,有意时聚,无意时散。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王蕤意一直很坚定,她绝对不爱轩寒笙,更不想恃宠而骄,妄图凭借一丁点儿的恩宠在天界争取所谓的“地位”。
她总能在祂的眼中看到轻蔑,那种看小玩意儿的眼神。
就算求来什么虚名,也是可悲。
王蕤意思想的启蒙和开化只在凡间衡王府的短短几年,她想不出什么更伟大的抱负。
佛家的那一套、神仙的那一套通通不买账,为何要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何要谨遵天道不可违抗?
就算她已成仙,可过程太快,歪打误撞走到今天,她认知的局限还停留在凡人阶段:
爱憎分明、有仇必报,莫言名与利,清风伴山郭,恩爱两不疑。
从未放弃凡人的执念,她才能感受自身活得真实。
她很渺小,她只管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