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宣宫巫术一案悬而未决,抓到的只是最不起眼的小虾米。
久而久之,此事不了了之,皇上不再过问。
倒不是他不想找到幕后黑手,而是他明白,背后做这一切的人要么是他某个妃子或孩子。
无非谋图趁乱陷害林贵妃,打掉她受宠的地位,并非真心诅咒他和太子。
后宫里争宠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就算他找出真凶又如何,都是自己的家人。不如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件事情过去。
其他人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生活里荡起的小涟漪。可林贵妃和翁旭霖不能。
林贵妃和皇上的感情彻底破裂,她拒绝再见皇上,日日将自己禁闭在淑宣宫青灯古佛,常伴香烛,断绝俗世尘缘。她唯一的牵绊只剩下儿子。
她的丈夫杀光了她所有的亲人,叫她如何原谅,更做不到继续若无其事侍奉他,心里只剩痛和苦。
作为补偿,皇上恩准翁旭霖出宫开府,特封为瑾王,寓意恭谨操守,怀德不燥。
明面上看,翁旭霖因祸得福,年纪轻轻就封王受爵,得到价值连城的赏赐。
可朝中大臣看得明白,他已是皇上的弃子,再不带在身边栽培。
今后注定成为一个闲散王爷,不堪大用。
翁旭霖出宫的那天,齐乐安很想去送送他,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太后坚决反对她出门,不顾她的感受强行将她锁在寝宫里。
齐乐安感觉太后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严加管教,张口闭口都是姑娘家要得体,注意男女大防,活像迂腐的太傅上了身。
相比从前,齐乐安的自由少了很多,几乎处处受限。
自从上次她犟着脾气绝食抗议后,似乎他们容忍的限度愈发收紧,连她出宫次数都要严格限制。
翁旭霖在宫外,齐乐安在宫里,两人很难再见面。
从前那样的好时光再不能有……
齐乐安终究长大,如长辈期盼的那样,循规蹈矩地活着。
换作小时候她肯定不甘心被长期束缚在寿仙宫。长大后她的闹腾劲儿消了不少,性子慢慢沉淀下来。
四四方方的红墙给了她安稳,却也抹杀了她的恣意妄为。
追究到她内心深处,她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经常和翁旭霖相聚玩闹。
之前她鼓起勇气问他会不会娶她,却被他说了那样一番话侮辱,“谁会娶你啊?成天疯疯癫癫不像个姑娘家”仍历历在耳,挥之不去。
或许这也是促成她性格转变的原因之一吧,在那个契机她学到人总该成长。
这番话是伤人的,不管过去多久,仍带给她扎心的刺痛感。
但她想开了,在翁旭霖心里她只是一个合得来的玩伴,跟娶妻生子的姑娘是两码事,他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是她自作多情了。
他说那番混蛋话是很可恶,却也不能否认他对她特别好。
功过相抵,齐乐安决定放下这件事,彻底原谅翁旭霖,再不去纠结让自己难受。
太后和太上皇一直热衷于促成她和秦怀恩的婚事,她知道这一点。
原本她有些抵触,可这些年秦怀恩一直像个忠心的小尾巴跟在她后面,任劳任怨,不争不吵地陪伴着她,让她的抵触情绪消减许多。
从前她傻乎乎的想法是一定要两情相悦的人成亲才会幸福,每天过得开心。
可翁旭霖不愿意娶她,她也不能硬摁着他的头逼他就范吧。
既然嫁不了自己喜欢的,就嫁一个喜欢自己的。
她和秦怀恩从小相识,知根知底,他品行端正,为人善良,说来也是个很好的托付。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想到这儿,齐乐安倚在窗边看着屋檐上的明月,不自觉叹了口气。
转眼齐乐安迎来了十五岁的生辰,已是她的及笄之年。
薛莲花和王大富看着出落得愈发美丽的她,很是欣慰,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得意感。
对于心爱的女儿,巴不得把全世界送到她面前去。上一世他们的女儿没过几天好日子,这一世他们一定要让她的生活极尽奢华幸福。
王薛夫妇下令要大操大办齐乐安的生辰宴,务必喜庆热闹,给她一个难忘的成年礼。
寿仙宫张灯结彩,专门宴请王公大臣的玉津园亦装扮打点,呈现喜气洋洋的欢庆。
齐乐安的及笄之礼办得比皇子们举行冠礼还热闹。
众人知晓太上皇、太后偏爱齐乐安,没想到偏爱到这份儿上,简直不顾章法礼数,叫皇孙们暗中不是滋味。
来为齐乐安庆贺生辰的人很多,场面盛大。每个人都对她笑,送她贺礼,她好开心。
秦怀恩的贺礼是一只他亲手打造的白玉簪子,通体晶莹,放在烛光下能看到精美的花纹,和一行小字“卒岁长相随”。这簪子的精美程度可想而知他耗费了多少日夜和精力。
他想为齐乐安戴上这支簪子。
齐乐安看着他,有些犹疑不决。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太后,太后一脸期许。
复又看向自己的母亲,齐大娘子温婉知礼立在下方,不做表态。
在及笄之礼若是戴了他的簪子就代表……
齐乐安开心的兴致莫名低沉下来,心底有些迟疑。
但还是按照太后的期许低下了头颅,让秦怀恩把那根簪子插进她的发髻。
抬起头的瞬间,她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望着自己。她放眼望去,正好和翁旭霖对上视线。
齐乐安有些心虚,心底怦怦打鼓。睫毛扑扇两下,暴露了她的懦弱和闪避。
翁旭霖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盯着她径直走过来。
薛莲花不动声色挡在齐乐安面前,生怕这个皇孙来捣乱。
翁旭霖手上握着一幅卷轴,是他为齐乐安准备的贺礼。
他端敬地向皇祖父母行礼,语气温和说道:“皇祖父、皇祖母,我来没什么别的意思,纯粹为安安庆生而已。
这是我亲手题的字,祝安安春风相伴,岁岁欢颜。”
齐乐安不怕别人笑话,迫不及待地接过他的卷轴,心里沾了蜜似的,甜甜地对翁旭霖说一声“谢谢七皇子。”
她修炼了这么久的心如止水毫无作用,一见到他就止不住心中的雀跃。
接过卷轴齐乐安忍不住立马打开,她想看看翁旭霖为自己写了什么字。
卷开长长的字轴,映入眼帘的是龙飞凤舞的笔迹,力透纸背,瞧着确实有几分书法造诣。
他貌似只写了一个字?彻底卷开后,齐乐安才看明白写的是个“会”(会)。
她一下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看向翁旭霖,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周遭的声音呼啸着远去,她的思绪又回到那个炎热的盛夏,只他二人的荷花池旁,她问:“以后你会娶我吗?”
跨过山河,熬过残忍的岁月,现在他坚毅地向她走来,无所顾忌地回答那个盛夏少女紧张的心事:“会。”
不必明说,不必细说,她看懂了他眼中的坚定和情意。她不是自作多情?
那瞬间,齐乐安眼眶泛起湿意,有些想哭。
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生辰贺礼,一个笔力苍遒的“会”字是坚定的承诺,同时也赐予她反抗的勇气。她一定不会辜负翁旭霖!
旁人只单单看到一个“会”字,不知晓前因后果,看不懂两人的眉来眼去。
哪里想得到就这么会儿功夫两个年轻人已暗通心意,许下终生。只觉得他俩这样的做派碍眼得很。
生辰宴结束后,齐乐安又被太后关在了寿仙宫,不准她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