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坐落在市中心一层一户的公寓，明亮的落地窗，种满花草的露台，以及开放式的厨房，装修简洁大方却又处处透露着精致。
大门从外边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换好拖鞋，他听见厨房中有煎蛋的声音传来，便将行李放在了玄关，径直来到了厨房。
面包已经烤好，男人忍不住闻了闻。
“好香。”
周静雯闻声惊喜抬头：“我以为你得到晚上才回来呢，先洗手去。”
这人便是周静雯的老公，格慕整形医院的老板，秦归。
秦归收回拿面包的手，边走边说道：“夫人召唤必须第一班飞机。杜俊那手术之前不是都解决的七七八八了吗？怎么又闹这么大？”
周静雯叹口气，盛出煎蛋摆盘：“老杜估计早就想走了，借坡下驴。至于为什么闹出这么大舆论，肯定是有人背后针对咱们，是谁，我还没看清楚。”
秦归思忖片刻：“我听老唐那意思，整外跟皮肤科合并才能解决‘整容变毁容’，不然格慕就完蛋了。我琢磨这逻辑也不通啊。”
周静雯冷哼一声：“老唐能想起来什么？他还不都是听李起的。什么轻医美成本低来钱快，做什么项目全是李起她们咨询说了算。你是没见李起和老唐一起时那个肉麻样儿……”
秦归走到咖啡机前，准备做咖啡，听闻妻子这般吐槽，轻笑说道：“老唐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脾气急了点儿。”
“拿铁，谢谢。”周静雯已经坐在桌前，准备开动。
秦归挑胶囊塞进咖啡机，在周静雯面前坐下。
“当初没人看好的时候，只有他态度坚决，”说着秦归一顿，似是不愿再继续，便岔开话题，“你准备怎么找季雪峰？”
秦归问到了症结，周静雯也没想好，便含糊其辞：“去了再看。”
“之前杜院离开三院就闹得沸沸扬扬，你要现在去上赶着找人家，又没什么关系，门儿都摸不着。”
周静雯一摊手：“那你说怎么办呢？被里里外外给将到那儿了，没办法的办法，我都烦死了。”
秦归将做好的咖啡端到了周静雯面前：“办法有啊，我说了无数次你又不听。”
周静雯脸色瞬间难看了，丢下吃了一半的早餐，不再理秦归，进屋换衣服。但秦归也跟了过去。
“体检报告出来了，甲状腺激素还是高，你得重视啊，早点控制下来。”
周静雯挑选着衣服，但面上已有些不满：“你妈又催了吗？所以我才不愿意跟你回去。”
“也不能怪妈，这次回去，一桌子除了我都是两大两小，表弟都生第三个了，你别说，那几个小朋友，嘴可甜了，一口一个表叔，还给我背出师表呢。”
周静雯停下手上的动作，冷笑看着秦归：“羡慕了？”
秦归却一脸认真：“真的，你就把这些烦心事都交给我处理不行吗？工作上的事啊，永远都愁不完的。要烦就烦我一人，我的小宝贝把身体养好才是第一位的……”
说着秦归上前，想要抱住周静雯，与她温存，但周静雯却一把推开他，“砰”的关上门了。
秦归脸色登时阴沉了起来。
昨晚因为乔杨“发疯”，季雪峰后半夜基本没睡，他原想赶早来办公室眯一会，刚关上车门，身后便传来了乔杨的“催命声”。
“发你资料看了吗？”
季雪峰无奈锁车，并不理乔杨，径直往电梯走。
但乔杨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季雪峰，追了上去。
“问你话呢？我的方案你不是也赞同嘛，要不然也不会发消息让我去会诊。”
季雪峰皱眉按下电梯：“你那个只是理论上可行。出血问题，还有术后并发症，你都考虑过吗？”
“用超声骨刀，边切边凝血，出血量控制在两千毫升以下，可以做到全切。昨天给你发的就是这个，没看啊？”
季雪峰无奈转身瞪向乔杨：“你三点给我打的电话，现在才几点？七点！”
乔杨却并不理季雪峰的不满情绪，而是将一沓资料塞给他，把他往电梯推：“离早会还有半小时，咱们现在就去找老太太！”
季雪峰杠不过乔杨，只得跟她一起来到厉芳办公室。
厉芳只翻了两页乔杨拿来的资料，便抬头望向季雪峰。
“这手术你主刀，你先说说。”
季雪峰看了眼乔杨，见她跟自己使眼色，顿了顿这才开口道：“乔杨提的这个是《柳叶刀》刚更新的一篇论文，他们也发布了很详细的视频资料，我看了，确实很有启发性。”
乔杨挑眉松了口气，而一旁的厉芳则眉头紧皱。
季雪峰继续道：“不过呢，“边切边凝”需要长期的临床经验积累，咱们才做过几台？你刚才说出血控制在两千毫升，咱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方婷这个手术，本身风险就极高，我不建议采用这么冒险的术式。”
乔杨见季雪峰这么插刀，不禁冷笑：“你让我去会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雪峰见乔杨拆穿自己，有些慌张：“我……我是让你旁听一下，没说同意你的方案。”
乔杨不再理季雪峰，而是坚定地望向厉芳：“主任，方婷想做全切，她跟我表达过很多次了。我觉得患者的想法是不是还是得尊重？”
厉芳怪异的目光看着乔杨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的是替方婷考虑吗？乔杨，手术是为了给病人解除痛苦，不是给你过手瘾的。”
乔杨却很冷静，眼神中带着几分倔强：“我说的是事实，百分之二十的方案方婷绝对不会接受的……”
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厉芳手指点着文件道：“那你自己看看？”
乔杨低头拿起文件翻看，见到文件最下端方婷的签名，很是诧异，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厉芳办公室出来，乔杨便径直来到了方婷的病房，她在病房门口环视一圈，方婷没在，只有方婷哥哥在开心地打电话，好像正跟家里人说方婷手术的事，这是乔杨见他第一次展露笑容。
乔杨有些生气，但并未打断方婷哥哥的喜悦，而是扭头出门，继续寻找方婷。与此同时，方婷从厕所出来，一看见乔杨转身就走。
乔杨也看到了方婷，快步追上她，近乎质问：“为什么签手术同意书？”
方婷并不理会乔杨，乔杨不甘心疾走两步挡在她身前。
“我已经想到新方案了，能再争取全切。”
方婷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你不是也知道吗？这次不全切，以后更没机会了，难道你想顶着这瘤子一辈子啊？”
方婷哥哥从病房出来，有些担心地四处寻找方婷。方婷也看到了哥哥，迅速将乔杨拉到了楼梯口。
沉默片刻，方婷这才缓缓开口：“全国的医院我都跑遍了，除了你，没人跟我保证能全切。别人看我这么大的瘤子都害怕，只有你，高兴坏了吧？我来医院半个月，你天天来看我，还说什赌一把？我就是你的小白鼠，手术成功了，出名的是你，做砸了，死的是我。”
方婷原以为乔杨会跟自己说很多，但出乎她的意料，乔杨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望向方婷。方婷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愤怒、痛心还有严厉的询问。
良久，方婷无法再直视她，嘴扁一扁险些哭出来，猛撞开乔杨狼狈离开。
与此同时，整形外科门诊，今天是季雪峰坐诊，所以求诊的人格外多。周静雯穿过人群，在诊室外徘徊片刻，随即也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忐忑地等待着。
时间流逝，门外走廊中的病患越来越少，而周静雯却也等得有些焦急。
十一点半，季雪峰终于从屋里出来，周静雯见状赶紧追上去。
“季主任？”
季雪峰并未停下脚步，淡淡说道：“我这不加号。”
周静雯追在他身后，有些费力：“找您聊点工作上的事儿。”
“我下面还有会。”
季雪峰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但周静雯还不死心：“明白明白，就两分钟。”
季雪峰看都不看周静雯，迅速摁电梯。
周静雯趁机递上点心：“记得你爱吃后门那家的山楂糕，顺便带了点儿。没记错吧，师兄？”
这声称呼让季雪峰疑惑，这才转头望向她：“师兄？”
周静雯微笑道：“不认识啦？”
季雪峰上下打量着周静雯，面色犹豫：“……是有点儿面熟。”
“我呀，周静雯，07级，规培的时候还是你带的。”
“周......静雯？”季雪峰还是没有印象，“抱歉印象不深了。”
“对我深不深无所谓，反正那时候我们女生宿舍可没少聊你。”
季雪峰无奈只得打哈哈：“哦07级，那你……跟乔杨是同学？”
见有一丝的缝隙，周静雯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她那人……我们也不太熟。”
季雪峰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两人会心一笑。
有了乔杨这个缺口，周静雯成功和季雪峰连上了线，但她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而是邀请季雪峰来格慕指点指点。
季雪峰却继续打哈哈：“这个真没办法保证，我这脱不开身……”
周静雯无奈，但却还是笑着打趣：“那我明天再问。反正您怎么也得来一趟。”
此刻两人已来到了三院整形外科的住院部，周静雯看到走廊里高峰论坛的海报，再次跟季雪峰套近乎。
“明天就是三院的高峰论坛啊？您不邀请我呀？”
季雪峰无奈笑了笑：“行，给你安排。”
与此同时，乔杨刷着手机走了过来。
季雪峰身旁的周静雯见到乔杨，眼神躲避，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乔杨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并未看到季雪峰和周静雯。这让周静雯松了口气，同时也加快了脚步。
未料，关键时刻，季雪峰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乔杨。
乔杨回头。
“这你老同学吧，周静雯。”季雪峰给乔杨介绍。
乔杨转身望向周静雯，而此刻周静雯身体僵了一下，也转过了身。
老同学相见，但乔杨和周静雯谁都没有开口，两人只是对视着，这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了。
季雪峰却并未察觉空气中的尴尬，正要开口，却听到对面有人叫自己。
“季主任，十一点五十和云南腾冲的视频会！”
“哦哦险些忘了。你们老同学聊哈。小周，我们再联系。”
说罢季雪峰快步离开，只留下乔杨和周静雯。
乔杨眼神犀利，打量周静雯。而周静雯却强作镇定，笑着望向乔杨，先开了口：“从前来这儿跟带教老师汇报都心惊肉跳的，只敢盯着地板，现在一看……这楼还挺高的呢。”
乔杨淡淡道：“这楼前年盖的。”
周静雯一笑，不禁感慨：“十多年没回来，什么都变了。”
乔杨却并不接周静雯的茬：“你回三院只是单纯想怀旧吗？”
周静雯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乔杨却一脸警惕地望向她。
周静雯见状，忽然笑了，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紧张：“好吧，我说实话吧，我想和季主任谈谈合作。让他去我那儿。”
乔杨冷哼：“十多年不敢回来，一来就挖墙角，真行。”
周静雯却话里有话：“至少我都是光明正大，不会背后捅刀子。”
“你还真是什么都没变，总能给自己找到借口。”
乔杨和周静雯的视线再次对视，眼神中都是挑衅，谁都不肯让谁。
周静雯想了想缓缓开口：“多说一点，我开出了比当时请杜俊更优厚的条件。季主任显然有点儿动心了。”
乔杨忍不住冷笑了：“那是，他听超市鸡蛋打折都动心。”
“人季主任接了这么有影响力的手术，一做完，就是国内颅颌面第一人了，抢手很正常。你要想来，我也可以考虑。”
乔杨觉得周静雯在说天大的笑话：“别逗了，你那小破医院能做什么手术啊？”
“不管你怎么想，民营整形医院占市场的百分之八十，这是事实。”说着，周静雯指着楼下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他们要是有一天想做医美，去格慕的，肯定比来三院的多。”
乔杨却一脸的不屑：“或许吧。但我知道，找你做坏了的，一定会来三院找我。”
乔杨说罢扬长而去，周静雯瞪着她的背影，随即转身朝相反方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