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一群人围在一起,一个男人人站在最前面,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不耐烦。
看着眼前的男女老少,他们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个不行,男人就止不住翻白眼。
“大人,我们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是啊,大人,现在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在查这件事情,您可不能袖手旁观。”
“就是,当初可是你让我们把那些尸体抬过去的。”
“对啊,那些尸体死得那么惨,我连着做了好多天的噩梦。”
……
“肃静!”
男人终于发话了。
众人安静了一些,但还有几个人在说着。
“安静!”
他重复一遍。
这下,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纷纷看向他,都在等他的说法。
“我问你们,那些人可是你们自己的亲人?”
众人沉默不语。
“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钱,是不是你们自愿的?我们可有逼迫你们半分?”
众人不说话。
“当时我有没有问过你们,是要把她们安葬了,还是抬去我说的地方?可有疑问?”
终于,有人搭话了:“大人,话是这么说,可……当时您也没有告诉我们会有这种风险啊!我们可不想担上杀人的罪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了“出头鸟”,后面的人就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
“就是!我们可没有杀人!我们只是把人交给你们了,谁知道你们会把她们都杀了!”
“是啊!就算是官府找上门来了,我们也有说法的。”
“我们实话实说就行了,反正我们没有杀人,怎么也不可能把我们给抓进去!”
“对啊!我们只是把家里没用的人拿出去卖了,谁知道她们命不好,死了,我们有什么错!”
“对!我们有什么错!”
“我们没错!”
……
男人面上满是厌恶,开口说道:“一开始我就告诉了你们,买卖人口按律当斩,是你们想要钱,把人送过来求着我收下的,是也不是?!”
“这……”
“虽然是这样……但是您当时也保证过不会东窗事发啊!”
“就是,我们是不可能去坐牢的!”
……
男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情,等官府查下来,大家都不好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咬死不承认,不管是谁问,都说不知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做出选择。
“只要我们都这样说,官府自然找不到线索,没有线索,他们总不可能随便安个罪名吧?”
男人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大人说的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查无可查!”
“就是,总不能随便拉个替罪羊出来吧?!”
“是啊,说不定还会成为悬案!”
“别说是悬案了,他们破不了案,我们还可以天天去府衙那儿闹,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丧葬费。”
“是个好主意!”
“不愧是你啊!我们就这么做!”
……
男人跟着附和:“是,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就没有完不成的事,反正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大人,我想问一下,她们都是怎么死的?”
男人:“这不是你该问的。”
“是,是,可是大人,那我们又是为什么非要把那些尸体抬到那儿去?”
男人心中嗤笑,如果不把那些尸体抬过去,怎么能让城中瘟疫流行?
“这是上面大人的吩咐,不是我们能够随意揣摩的。”
男人说完之后,众人不再询问了。
“出来!”
男人一声令下,几个人抬着一个箱子从暗处的角落里出来。
箱子重重放在地上,众人看到,都开始期待起来。
“大人,这是什么?”
男人示意抬箱子的人把箱子打开。
那四个人会意,开了箱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整整齐齐摆放着。
在场的众人看到那些银子时,眼睛都瞪直了。
不少人摩拳擦掌,就等着男人发话。
“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就当是今晚的封口费,拿了这些银子,就不要说见过我。”
“真的?!”
“大人,这些钱都是……给我们的?”
“大人出手就是阔绰。”
“不对啊,大人,这些钱怎么够我们这么多人分?要知道,我可是把我老娘和女儿都给你送过去了。”
“是啊,大人,这点钱不够,怎么着还得来一箱吧?”
男人冷眼扫过眼前的三四十人,险些对他们无耻的厚脸皮破口大骂,但好在关键时刻他忍住了。
“好!一会儿我会让人再送一箱来。”
“大人英明!”
“大人放心吧,我们收了钱,自然不会出卖您的!”
男人不再说话,转身自顾自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群人都朝着银子涌去,生怕晚去了一分就会少好多钱。
四个人跟在男人身后,问道:“大人,我们后面还要继续吗?”
“当然不了,再继续小命都不保了,收拾收拾,准备逃命。”
“大人?怎么回事?”
男人沉着冷静:“做了这种事,你真以为上面的人会放过你?只有死人还是不会暴露秘密的。”
“懂了!”
那人话音刚落,手里的匕首便捅进了男人的身体。
“唔——”
男人闷哼,惊愕地回头看他。
“大人,你还是不够警惕。”
“你……”
男人指着那个人,再其余的三人时,发现早已经被他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为什么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男人的身体无力滑落,那人拔出匕首,在男人的衣服上擦干净上面的血迹。
“大人,是你说的,只有死人才是永远不会暴露秘密的。”
男人还想说什么,可吐出来的全是血。
他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甘地闭上了眼。
——
客栈之中,付新和付心蓉大眼瞪小眼,直到付心蓉眼睛酸涩才停止。
“付新,你说,我们真的要一直待在客栈里吗?我都快闷死了!”
付新点头:“暂时看来是这样,毕竟父亲来了,你如果不是被他带回去,那就出去吧。”
付心蓉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可能回去的!”
付心蓉顿了顿,她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付新,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你知道……外祖家其实早就被……”
付心蓉还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付新就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我知道。”
付心蓉惊讶:“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在回去之前,我就去了三湘城,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十多年前外祖他们就已经不在了。”
“那你……”
“心蓉,父亲既然选择瞒着我们,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他真的是有苦衷的也说不定。”
付心蓉张了张口,她想反驳,却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环儿的死……身为你的贴身婢女,她是该听你的话,可你站在父亲的角度想想,你不见了,环儿知情不报……”
“够了!付新,你也要来指责我是吗?!”
付心蓉一下子站起来,她看着付新的眼中再也不是之前那般平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环儿该死吗?!她忠心护主有什么错?错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非要这样,她也不会死!”
付心蓉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心蓉,我不是这个意思,环儿死了,我也很惋惜,但我们也该站在父亲的角度看看。”
“父亲有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吗?!他明明知道环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付新抬手,想要去安抚付心蓉,被她后退躲过。
他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前进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心蓉……”
“付新,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和你争。”
付心蓉下了逐客令,付新收回手,从她身边走过。
到了门口,付新轻声道:“你别太自责。”
随后,出去关上了门。
付心蓉全身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她坐下,嘴角往下一撇,眼眶里就盛满了泪水。
付新站在门外,听到付心蓉压抑的哭声从里面传来,他的脸上尽是无奈。
吱呀——
对面的房门开了,付新回头望去,是薛萧辞。
“阿辞?”
薛萧辞已经换了一套新的衣服,今天上午穿着回来的那一套白色衣裳被他拿在手里。
“你要干什么去?”
“扔衣服。”
薛萧辞撂下这么一句话,越过付新下楼去。
付新跟上,问出心中的疑问:“阿辞,你是不是去百里药铺了?”
薛萧辞脚步一僵,不过一瞬,也被付新捕捉到。
“你真的……”
“没有。”薛萧辞否认。
“你这衣服不就是百里药铺的?”
薛萧辞头也没回。
“阿辞,你去百里药铺干什么了?我们之间你还需要瞒我吗?”
薛萧辞已经走出了客栈,听到这话,他停了下来。
付新追上去,在他面前站定。
“你真的去了?不是说百里药铺很神秘,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嗯。”
“那你见到百里药铺的主人了吗?”
“嗯。”
“你去干什么了?”
薛萧辞看着他,面不改色,谎话张口就来:“去感谢他,捐赠了这么多的药材和粮草。”
好无懈可击的理由……
好冠冕堂皇的说辞……
“阿楚姑娘当真是被她的丈夫带回去了?”
“是。”
“你亲眼所见?”
“嗯。”
付新定定看着薛萧辞,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失望,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他也是一样,有事瞒着薛萧辞。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薛萧辞把衣服扔到一旁专门堆放垃圾的木桶里,重新回到付新面前。
“今天找到线索了吗?”
“今天?你说尸体的事?”
“嗯。”
付新:“有线索,暂时还不能确定,在等时机。”
“告诉你父亲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不想让他插手,更不想让他看到我。”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人命了!”
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正是今天在付新面前讲述那晚他看到的场景的那个中年络腮胡男人。
“是你?!”
络腮胡认出了付新:“大人,是您?!”
付新:“哪里出人命了?”
“大人,请跟我来!”
络腮胡带着付新和薛萧辞朝着前面去,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看,就是那儿,死了三个人!”
付新和薛萧辞蹲下身子,分别去触摸那三个人的颈动脉。
无一例外,都死了。
付新和薛萧辞同时向对方摇摇头。
付新:“你怎么发现的?”
“我路过……”
付新狐疑:“又是路过?”
络腮胡激动起来,连忙澄清:“大人,我这正是路过,你看我的牛车都还在那边呢?”
付新朝着络腮胡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一辆牛车。
“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去?”
络腮胡:“都是为了生计,我才把菜给府尹大人送去。”
“府尹大人?”
“是啊,就是刚来的那位府尹大人,他的小厮看到我的菜新鲜,就找我买了一些,看,这是他给我的钱。”
络腮胡拿出一锭银子,付新从他手中抢过来,翻看下面,看到一个“官”字。
代表的是官府的银子。
“多少菜?怎么给你这么多银子?”付新把银子递给他。
络腮胡宝贝似的将银子收进怀里:“大人说我辛苦,多的都是给我的辛苦费,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银子,等明儿个钱庄开门了,我要去拿去存起来!”
付新:“存起来?”
络腮胡:“是啊,我们寻常百姓,拿到钱都是存到钱庄里去的,不然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多不安全呐!”
付新没有说什么,打发络腮胡离开了。
等络腮胡的背影消失不见,付新问道:“阿辞,你怎么看?”
薛萧辞摇头:“暂时没有头绪。”
付新抓了抓头发:“真是头疼,悬赏榜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又碰到了这茬。”
薛萧辞勾了勾唇。
付新:“我是什么厄运之人吗?走到哪里哪里出事!”
薛萧辞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妄自菲薄。”
付新无奈叹息:“好累,想辞官。”
“坚持坚持,还有三十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付新:“嗯……也就三十年,我今年才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