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蔡家小院里,陆逢英刚从给床上爬起来。
今天也是奇怪了,半夜就开始整个人昏昏沉沉,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劲儿。她拖着身体,从炕上爬了起来,坐在炕边上,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张“全家福”。
那还是十几年一家人在兰州城里拍的。当时的孩子们都没有成家,如今她当奶奶都当了好几年了。
“唉。”陆逢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就是六十岁那年走的,眼瞅着她离这个年限也越来越近了,恍惚间像是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呼吸不得。
“老大,老大,…………”
她努力挪动双脚,走到门边,打开门,朝厨房里喊着。
没有陈思路焦灼的日子,蔡礼萍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甚至做了一些油圈圈,准备一会儿去陈家送给女儿。
虽说孩子没有跟在自己身边,蔡礼萍对孩子的想念像这夏日里疯狂生长的藤草,在周身所有的细胞里生根发芽。
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孩子可爱的模样,蔡礼萍整个人都精神了,甚至没能听见陆逢英虚弱的喊声。
倒是在正屋玩耍的孟豆豆发现了她的异常,紧忙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我送您去医院吧。”
陆逢英有些哭笑不得,关键时刻竟然是这小儿在关心自己。
瞅一眼屋里屋外,陆逢英先问道:“豆豆,蓓蕾呢?怎么没有看见这孩子?”
“阿姨带着她去外婆家了。”
“哦。行吧,想去就去吧。”
陆逢英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要知道整个卢家都希望卢敏月赶紧重新找个婆家嫁了,他们都在说是为了卢敏月的将来好。
只有卢敏月自己清楚得很,他们疯狂地想要自己再嫁出去,无非就是家里还有个未曾婚娶的弟弟。
这年头,娶媳妇是要花大钱的。就他们老卢那个条件,那点儿三瓜两枣都被老卢喝酒喝掉了,哪还有什么钱物用来娶儿媳妇。
老卢曾经对着卢敏月进行过深刻的思想教育,“闺女,咱们家太穷了,你瞧瞧,你弟弟都娶不到媳妇儿。你赶紧找个婆家再嫁出去,我们也好要点儿彩礼给你弟弟结婚。”
老卢这是连装都不装一下了。
卢敏月是谁啊,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躺平派“哲学家”。无论老卢说什么,她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要问她为什么还愿意回卢家,无非就是为了回去看她那个从小身患小儿麻痹症的妹妹卢阳阳。
与卢家的其他人不同,卢阳阳虽然毫无行动力,只能整日窝在不见天日的炕上。但她酷爱学习,打小就缠着卢敏月教自己习一些生字词。
她总是用嘴咬着那根铅笔,将字写在别人用过的废弃纸张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倒真是掌握了不少知识。
后来,卢阳阳开始喜欢上了看书,没钱买书,只能缠着卢敏月隔三岔五地从戏班子老板那儿要一些过时的书籍来阅读。
再后来,无人在意的角落,卢阳阳竟然开始进行小说创作,整个人躺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笔,铅字在废纸上歪七扭八地“跳跃”着。
但她喜欢,每天看着从自己嘴里出来的那些文字,卢阳阳整个人都是快乐的。
今天,又是卢敏月给卢阳阳送书的日子。
她刚拉着孩子走到镇上的公共汽车乘车点,就撞见了买了一袋子馍馍的赵怀远。
赵怀远早就算好了时间,知道今天卢敏月要回卢家,二话不说将满袋子馍馍塞进了卢敏月的怀里,“拿着,带回卢家。”
卢敏月转身正准备将馍馍还给赵怀远,她可不想落一个占人便宜的口舌,可惜她的行动哪有练武生出生的赵怀远健硕。
他早就像脚踩风火轮的哪吒,跑起了一阵烟。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路上注意安全。”
不远处,赵怀远站定了脚步,朝卢敏月挥了挥手,随即钻进了蔡家大院里。
刚进大院,就看见撑着门框一脸痛苦表情的师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师父,你没事吧?身体哪儿不舒服?”
“奶奶说她头晕。”
孟豆豆抢着应答道。
“师父,你进屋坐一会儿,我回去骑自行车送你去医院。”赵怀远紧忙吩咐道。
这时,厨房里的蔡礼萍已然听见了动静,紧忙跑了出来,“妈,您这是怎么了啊?”
陆逢英差点儿朝她翻一个白眼,“老大啊,你这耳朵怎么回事啊?我都在这儿喊你喊了大半天了。”
“妈,我没听着啊。”
“算了,算了。”陆逢英摆了摆手,就着身旁的椅子坐定。
赵怀远说道:“师父,您别怕,我马上回去骑车带您去医院。”
“怀远,你回来。”
赵怀远已然跑到了院子里,被陆逢英一声吼了回来。
“师父,…………”
“别兴师动众的,我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要感冒了,去什么医院。”
她又看了一眼蔡礼萍吩咐道:“老大,你去给我倒杯热水来,我喝口热水出一身汗就好了。”
“妈,身体不舒服还是要去医院看的,您这样硬撑着可不是一回事儿啊。”
亲妈身体不适,蔡礼萍可不敢大意。她是大家的大姐,妈更是大家的亲妈。妈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可不敢面对逃离出门的蔡柔嘉。
她都能想象出小四那双带刀的眼神。
“没事,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才五十六呢,还没到你外婆走的那个年龄呢。”
“啊,呸,呸,呸,……”
蔡礼萍猛烈地对着外头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卖力地将这晦气话吐了出去。
“行吧,妈,我去给您倒杯热水来。不过,缓一会儿您要是还觉得不舒服,咱可不能硬扛着,得跟我们去医院。”
“行,行,行,你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对了,怀远,这会儿你来干什么?”
陆逢英这才想起来,赵怀远可是一个很少在大早上就来蔡家小院的人。
因为他怕别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