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新明,你赶紧走吧,别站在这儿耽误我们的正事儿。”
若不是碍于师父陆逢英的面子,赵怀远恨不得揪着曹新明的衣领将他扔出去。
在人高马大的赵怀远面前,身高只有一米七的曹新明多少不太像个久经风霜的西北汉子。
“嘿,赵怀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现在这副样子,敏月怎么可能看上你。”
说话间,曹新明竟然从腋下夹着的皮包里翻出一沓子的钱,扬在手上,冲着赵怀远嚷嚷着,“看见没,我有能力养活她们娘儿俩,你有吗?估计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价钱吧。”
这一沓明晃晃的钞票差点儿晃了一众人的眼,只见排练的演员们纷纷停了下来,盯着曹新明看。
吴路小声地对着陆逢英说道:“陆团长,这个曹新明看样子确实在外面挣了不少的钱回来了。”
陆逢英的心中窜起了一团无名的火焰,场面里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连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不要停,快点儿排练,都什么时间点儿,哪还有空看热闹。”
这些年跟着陆逢英东奔西跑唱戏的日子,多少让大家对陆逢英心存敬意。
她如此一吩咐,大家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角色里。
恰巧此时,自打孟和平过世之后一直跟在孟肖华身后的老装台师傅宋大连到了,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板胡伴奏师傅钱明。
他们刚走了过来,孟肖华的脸上就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
显然,装台师傅和板胡师傅在自己的手里,是他拿捏陆逢英的筹码。
对于一家秦腔剧团来说,秦腔演员固然重要,但幕后英雄们同样重要。
宋大连见到陆逢英整张脸刷地一下红了,倒不是因了跟在孟肖华身后觉得愧疚,而是因为他正是陆逢英的死对头郝思芸的“老来伴”,他更是蔡柔嘉的朋友宋哲宽的父亲。
有了这一层又一层交错复杂的关系,让两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至于那位板胡师傅钱明,更是大有来头,他是蔡家小院的“对手”钱礼的亲弟弟。
几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彼此都在想着属于自己的心事。
这一刻,孟肖华倒是突然变得淡定了许多,往礼堂中间一站,说道:“陆姨,我可是按照蒋镇长的要求把人都给你带到了,照理说我只是配合你,现在你瞅瞅,要想演好一场戏,还得靠我吧。”
陆逢英看着眼前的众人,恍惚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那些想法多少有些太过“胆大”。
演员不够,装台师傅没有,乐器伴奏没有,她就幻想着自己能在幸福镇打开一番新天地,多少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这一刻,陆逢英竟然释怀了。
迟疑了片刻,那句从前她想都没有想过的话,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小孟,我愿意跟你合作。”
一秒钟之后,礼堂里响起了孟肖华夸张的掌声,随即他哈哈大笑两声,冲着陆逢英说道:“陆姨,你要早说这样的话,咱们之间哪还有那些过节啊。”
这是一个大家都在努力尝试发展实体经济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戏曲剧团都在努力求生的时代,谁都不愿意跟钱过不去,更不愿意跟自己的梦想过不去。
曹新明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早在来大礼堂找卢敏月之前他就从镇上那家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人嘴里听说了蔡家的“变故”。
别人不愿意,他倒是愿意也来凑一下这淌浑水。
“行了,行了,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人,有钱一起花,有劲儿一处使,打响咱们幸福镇秦腔剧团的名号。”
说着,他又招呼孟肖华跟陆逢英,“来,来,来,咱们一起来握个手。要我说啊,你们俩合作了人手是不缺了,但我觉得你们缺钱。这样,我有个大胆的提议,你们带着我,我出钱,你们出力,咱们一起合作,以后,…………”
“不行,…………”
曹新明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怀远就嚷嚷了起来。
别人或许不了解,他还不清楚曹新明的心思嘛。他要的可不是秦腔剧团的发展,他要的是蔡家小院里的人。
“赵怀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别插嘴。”曹新明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陆逢英看见了,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
孟肖华也顺势说道:“赵怀远,你好好演你的角色,这是我们老板之间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师父都指示了,赵怀远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也只能自顾自地咽了回去。
一旁,卢敏月索性靠着礼堂的墙壁站着,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她都没有关系。
她只想演好自己该演的角色,其他通通不想过问。
陆逢英用余光看了一眼她,见她仍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倒也是心里舒坦了一口气。
卢敏月的表现至少在告诉婆婆,我还是从前那个我,压根不会因为物质条件而改变自己。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陆逢英的脑海里如过电影一般,想了很多事情:整个蔡家小院里的每一个人,从小到老经历过的漫长秦腔之旅,…………
秦腔艺术已然成为了她内心深处无法摧毁的“长城”,是她活着的信仰,是她全部的生命力。
“行,只要你们没有问题,我同意。”
陆逢英终于答应了下来。
随着她的应答,前些时日同孟家的那些“琐碎”,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陆姨,握个手吧。”
曹新明先伸出了手,紧接着孟肖华握了上去,最后是陆逢英。
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管各自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一刻,场面里的人好似看见了幸福镇秦腔剧团的延续。
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想过,这一握手,将是一段漫长而又纷繁复杂的路程。
“哈哈哈哈哈,…………”
孟肖华的笑声响彻整个纺织厂大礼堂,随着这笑声,大家心里的那根线也便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