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最后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在张梓禁听来，比叶萧刚才的软鞭还让他头疼。他走到嘉佑帝面前跪下，低着头恭敬道：
“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请陛下责罚。”
嘉佑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无关人等退下。
叶萧在退下之前，略带担忧的看了张梓禁一眼。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带着手下的御前侍卫退到了十步以外。站在嘉佑帝身边的只剩下了黄公公。
“张梓禁，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撺掇的成责和你沆瀣一气，如今又让朕的御前侍卫长想为你说话。看来朕和昌平侯都小看你了。”
嘉佑帝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张梓禁已经几乎吓得心胆俱裂。这次不是装的。他很清楚，若是任由嘉佑帝的这顶帽子扣下来，他今天就死定了。
“请陛下明见，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如此啊。”
说着，他还不停磕着头。马场的地面不同于御书房的地砖，那样光滑平整，张梓禁的额头很快就磕的鲜血淋漓。
“行了行了，起来吧。”
张梓禁闻言，不敢起，却又不敢不起。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行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和朕说这些没用，朕要看你做了什么。起来吧。”
嘉佑帝这么一说，张梓禁反而松了口气。最少今天嘉佑帝大概不会杀他了。
于是他起身，恭敬道：
“请陛下吩咐，臣定当尽全力完成陛下的嘱托。”
嘉佑帝示意黄公公把一份奏折递给张梓禁，同时说道：
“你身在军机处，应该知道前线最近不容乐观。前日周光上奏，说希望朕派兵支援。可成易的事你也知道，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张梓禁差点又跪下去，这是他能提意见的吗？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奏折，正是周大将军请求支援的那一份。
“臣才疏学浅，不敢胡言，请陛下恕罪。”
“呵。朕确实不该问你。那朕派你去前线做监军如何啊？”
此话一出，不仅是张梓禁，一直光明正大偷听的谢瑶和张梓翎都愣了。
随着十年之期越发临近，谢瑶也越发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她必须抓紧时间，多学医术，万一张梓禁真的出事了，她也能帮忙不是。
可张梓禁这边，因为上次的事，谢瑶又不敢完全不管。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张梓翎帮忙多盯着他这里一点。
今天就是张梓翎见事不对，去太医院找的谢瑶。因为张梓禁和嘉佑帝他们在皇家马场，所以两个鬼魂还是能勉强潜入的。
他俩来的时候，正看见张梓禁和叶萧打斗正酣。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差点被嘉佑帝的大帽子吓的再死一回。现在又听到嘉佑帝的这个问题，两鬼顿时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梓禁惊讶过后，很快就思索起来。这应该才是嘉佑帝真正的目的。监军，这个职位一般都由天子近臣担任，但嘉佑帝此时把他推出来，却绝非好事。首先，这次的将领可是周大将军，而自己把他的亲外甥害成如此，他能放过自己才怪了。再来，自己和其他的天子近臣不同，嘉佑帝实则并不信他。战争赢了，自己未必有赏。若是输了，自己却肯定讨不了好。
“臣……”
张梓禁想拒绝，可他却不敢。
“怎么了，你不愿意？”嘉佑帝意味深长的问。
“臣不敢，但请陛下吩咐。”
张梓禁没得选，只能答应下来。
在他告退之前，嘉佑帝还说了一句话：
“倘若这次你得胜而归，朕就立你为昌平侯世子。”
张梓禁能说什么？他只能叩头谢恩呗。
……
说是要张梓禁去当监军，但挑选将领，筹备粮草和兵马，这些都是要花时间的。张梓禁想走，也没那么快。正好他还想着，自己不在，留怀了孕的阿瑶一人在家他不放心。趁这段时间，他得想个办法保阿瑶无余。
可人心往往比他想的更黑暗，还不等他想出办法，余妙音就对阿瑶下手了。
余氏正如自己所说，把余妙音接过来之后，从未和她说过什么不该说的，更没让她去害阿瑶。可余氏不愧是算计人心的高手，看着阿瑶天天在自己面前晃，余妙音的嫉妒已经无法再忍耐。
……
嘉佑三十三年二月十三，谢瑶很多年后仍然记得这一天。这一天，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对张梓禁彻底死心。
初春时节，冰雪尚未完全融化。但这么冷的天，余氏却要在侯府举办一场品茗宴。为的是给她那不争气的三儿子张梓繁找一门亲事。张甜已然出嫁，可张梓繁的亲事却遥遥无期。余氏怎么能不着急？
天太冷，路上还不好走，阿瑶本不想去。可侯府办的宴会，她又实在不好推脱。只好穿的厚实了些，捧着手炉，在当天到场了。
阿瑶没有陈清欢那么八面玲珑，和那些官夫人们还是不熟，索性打过招呼之后，找了个避风的角落一个人坐着
今天沈梅林没来，阿瑶本以为没人会来和她搭话，没想到余妙音却迈着娉娉婷婷的脚步朝她走了过来。
“表嫂今日怎一个人坐在这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阿瑶抬眸看了她一眼，兴致不高的回答：
“没有。”
余妙音蹙起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表嫂如此冷漠，可是不喜欢妙音？”
随后不等阿瑶回答，她又像说错了话般捂住了嘴，一双杏眼还无辜的眨了眨。
“是妙音说错了，表嫂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生妙音的气啊。”
阿瑶略带疲惫的看她一眼，又来了，总是这样。自己还什么都没说，话就全让余妙音说了。她再说什么就都是不对的了。
“我没生气。”她说。
“真的么？那太好了，表嫂随我去前面走走吧。”
余妙音眨了眨眼，高兴的说。
阿瑶知道，她若是拒绝，余妙音肯定还有一大堆话等着她。索性不再说，而是直接扶着碧桃的手站了起来。
余妙音眸光一闪，也跟着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