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瑞雪宫，雪花纷飞，宫前宫后积了三寸雪。
大年三十这天，宫里早早挂起了红灯笼，连回廊的柱子都缠上了红色绸带，一点点年味从四面八方挤进来，挤进顾梓潇的心里。
前殿门口，几个孩子裹着厚厚的棉袄，正围着桌子写福字。
“我要写‘福’！我要写最大的！”顾北煜抓着毛笔，一手压纸，一手甩得满手黑墨，“这张是我写给娘的！”
“你那像‘福’吗？”顾南如今在练行书，看不上顾北煜的簪花小楷，手里的‘福’字也被风一吹倒贴了。
他撇撇嘴，女孩子才行簪花小楷呢！
“没事，倒着贴才招福。”顾梓潇笑着走过来，亲自帮他们把纸晾起来，“你娘以前也最爱写福字，说是家里要福气满满才好过年。”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满脸骄傲：“那我写的‘福’最大！娘一定最先看见我写的！”
顾梓潇低头笑了笑，眼底那点温柔，连站在一旁的老太监都忍不住说：“殿下您今儿心情真不错。”
“嗯。”他淡淡一应，抬头看了一眼雪空，心想：如果她在，就更好了。
这会儿，后殿那边，裁缝铺送来的新年衣裳也到了。
顾梓潇亲自给几个小公子换上。
顾北煜穿的是一套青金色的团鸟缎袍，腰系玉带，配了双新靴，站在镜子前踮脚照了三圈；
顾南则是墨青小鹤纹，领口滚白绒，穿好之后用开始拿红纸写春联，他想着给林悠然的院子里贴上春联，许个愿，兴许母亲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东麟穿的是绯红织锦直缀，很是喜庆的样子，平时整日穿着顾家军的将士铠甲，难得一见的家常公子哥模样，舒嬷嬷看着都直夸，“大公子如今这般俊俏，若是在京城，想来那些个贵女要被迷得团团转了！”
顾东麟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嬷嬷莫要笑话我！”
而屋里，两位小的才刚满四个月。
顾惜和顾思涵裹着湛蓝和杏黄两套小肚兜，软软的一团，各自躺在奶娘怀里，额头被点了一粒红砂，一动不动，像对瓷娃娃。
顾梓潇站在床边，忍不住弯腰亲了亲闺女和小儿子的额头。
“惜惜乖，思涵乖，再过几年，就能陪哥哥们一起写春联啦。”
孩子没回应，倒是啪地吐了个泡泡。
顾梓潇笑出了声，轻声道：“等你们娘回来，她要是看见你们这么可爱，估计会一口一个亲个够。”
话音落下，身后小厮来报：“殿下，后厨热好水了，元宝饺子准备下锅。”
顾梓潇点点头，“让孩子们都去厨房，今儿一家人自己包。”
他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后殿，雪正大，那月牙灯笼在风中微微晃着，他心里忽地一动：她会不会，也正往回赶？
后厨热气蒸腾，厨娘们准备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案板上还码着切好的韭菜、白菜、香菇和猪肉，几个孩子围成一桌，小手揉着面团，笨拙得不行。
“爹，我这算不算元宝？”顾北煜抓起一个包得歪七扭八的饺子，硬塞进顾梓潇手里。
别看几个孩子功课都没的说，平时可从未进过厨房，如今都挽着袖子干的热火朝天。
顾梓潇看了看，差点没笑出来，“这个像是……被马踩过的元宝。”
“哈哈哈哈——”顾南差点笑喷，一边笑一边把自己捏成的“迷你饺子”藏进竹盘。
“谁包得最圆，年初一给压岁钱双份！”顾梓潇一句话一出，孩子们立刻认真起来。
顾北煜眯着眼搓皮，奶奶声声地问：“那娘回来了吗？”
顾梓潇动作微顿，低头帮她收了个口，“快了。”
“那我包两个最大的，给娘亲留着。”
“好。”
他眼神柔和了些，却也泛出一丝压抑的寂静。
大年三十，不就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吗？可林悠然还没回来。
可今夜雪这么大，连东门城道都封了，她该不会——
年夜饭瑞雪宫里的老人都说要准备十八道菜，可是两个小的早就睡下了，顾梓潇想着到放鞭炮的时候兴许给吵醒了，这会儿先睡就睡下吧！
顾梓潇和三个入境都帅气英俊的小公子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年夜饭，四个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去年过年，林悠然还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玩闹，如今跟秦王府分了家，也来了父亲自己打下的天地，可是母亲却离家出走了。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吃过饭，父子四人居然去演武场练了一会儿弓箭，射了几次靶子，玩的还尚算开怀。
初一准备了鞭炮和小魔术棒，几个孩子都不爱玩小魔术棒，放起鞭炮还觉得挺有趣的，叮叮咣咣的放了一会儿，追逐打闹。
守岁的时间过得还是挺快的，顾北煜玩的满身是汗，小厮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初一来传话。
“殿下，水开了，要下饺子咯！”
厨房传来吆喝声，几个孩子一窝蜂冲过去围着锅边，苏嬷嬷一边笑一边把他们往后拨，“别烫着别烫着！”
饺子下锅的香气不一会儿就满屋飘。
几个小的嚷着吃饺子，大的却抢着去院子里堆雪人。
“咱家几口人，就堆几个雪人！”顾北煜提议。
顾梓潇也脱了大氅，袖子一卷，“我们一起来堆。”
小雪团一把一把垒起来，顾东麟堆身子，顾南团脑袋，顾北煜和顾梓潇用红枣点眼，碧豆做钮扣。
“这个是爹，最高那个！”顾北煜挥着手。
“这个是娘，要最漂亮，还要披头发！”他小心地用麻绳拴成发髻。
两个奶娘也将顾惜和顾思涵果然被震天响的鞭炮惊醒了，倒是没有苦恼，此时裹得像两个小汤圆，放在一角软垫上，咿咿呀呀地看着雪人咯咯笑。
七口雪人排成一排，高高矮矮，一家人模样。
“娘回来看到，会不会很开心？”顾北煜歪头问。
“会。”顾梓潇轻声笑着，望着雪地尽头，“她若是看到，会笑得最甜。”
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