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潮庄园——
谢云霁声音轻缓：“那么昭昭，你觉得你现在的情绪，是在数字几的位置呢？”
楚昭微微垂眸，陷入思索，如果把情绪量化的话，那最开始，她一定是0。
因为那时候，她连意识都不清醒，浑浑噩噩得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操控，更别说有个好情绪了。
但现在……
楚昭：“4或者5，甚至更高。”
谢云霁眼眸微亮：“真是一个好答案。”
他夸得真心实意，不仅为楚昭回答的4或者5，已经很接近平稳健康的情绪。
也是因为，能够将自己的情绪量化，本身就证明着，楚昭自我意识和自我感知的提升。
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状态，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情绪的变化，这是一件看似寻常，但实际上，很多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简单来说，当一个人开始考虑——[今天我开心吗？]；[做这件事我会开心或者不高兴]；[这个人让我觉得愉快\/不愉快]。
回答上这些问题的首要前提，就是——【我】。
我要看到【我】，在意【我】，感知【我】。
所以楚昭这样清晰的回答，当然值得谢云霁庆贺。
他笑起来：“我很高兴，你和蛤蟆先生的状态都变好了。”
“蛤蟆先生还要比你更厉害一些，他觉得自己是在5或6的位置。”
“但我觉得，昭昭你很快，也能追上蛤蟆先生。”
楚昭有些无奈：“你这样的口吻和语气，是把我当孩子哄吗？”
楚昭嘴上这样说着，但唇边还是露出了笑意。
谢云霁也轻松反问：“不可以吗？喜欢听睡前故事的昭昭小朋友？”
他说这话时，眼底含着笑意，于是那双在楚昭面前，总显得温柔的眼眸，内里就像是盛满了世间最甜美的蜜糖。
楚昭被他注视着，手臂不自觉地，环紧了怀中的小松鼠玩偶。
她面颊上泛起微妙的热意，心跳声也突然放大，快得像夏日忽降的一场暴雨。
楚昭被淋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就要将自己躲藏起来。
她将脸埋进小松鼠玩偶毛绒绒的身体上，怕被谢云霁看见自己发烫的脸。
谢云霁有被楚昭躲起来的动作可爱到。
他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也难免起了再多逗弄一些，面前人的心思。
谢云霁上身微倾，离楚昭更近了些：“昭昭小朋友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楚昭耳根发热，面上也更烫了。
楚昭将头在玩偶身上埋得更深了些，声音也显得闷闷的。
“我是小朋友的话，那你是什么？幼稚园老师吗？”
谢云霁轻笑一声，摇头道：“不是。”
楚昭竖起耳朵认真听，但等了好久，都没再听到谢云霁发出一点声音。
楚昭：“？”
她疑惑地抬头：“哥哥？”
谢云霁笑着注视她：“说对了，我是最喜欢给昭昭小朋友，讲故事的哥哥。”
[太超过了……]楚昭想。
楚昭将脸重新埋进自己抱着的玩偶中，她脸烫得厉害，感觉可以原地表演煎鸡蛋了。
除了被谢云霁，叫[昭昭小朋友]，这种幼稚称呼的不好意思……
楚昭有些不想承认，确实有名为[开心]的情绪泡泡，正从她的身体内部，不断地上涌。
让楚昭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瓶，被谢云霁大力晃过的汽水。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鼓涨的情绪，从她的心头蕴生？
楚昭近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抬起脸，有小松鼠玩偶挡在身前，她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盈着明亮光泽的猫瞳。
“那可以继续向下讲了吗，哥哥？”
“……”这次失语的轮到了谢云霁。
不知道为什么，在撞上楚昭抬眸看过来的视线时，他的心跳都像是停了一瞬。
对上楚昭那双上挑的漂亮猫眼，再听到“哥哥”这个称呼，从对方口中轻缓吐出……
谢云霁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过分波动了。
他握紧书脊，避开楚昭的目光，视线下移，落在黑白分明的书页：“当然。”
……*
谢云霁在讲述接下来的情节。
“蛤蟆先生说道：我的问题是，既然愤怒是塑造我的行为的基本要素，那我为什么不会生气呢？”
“苍鹭先生说：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但就像所有好问题一样，答案会让你产生痛苦的自我觉察。蛤蟆先生，你做好了解的准备了吗？”
谢云霁这样念着，目光却越过书页，落在楚昭的身上。
对方听得专注，见他看过来，还歪了歪头，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谢云霁放心了些，垂头继续道：“我们可以假设一个场景，如果你被两个仁慈的独裁者给俘虏了，他们完全掌控了你。”
“同时，又对你倍加关心照顾。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蛤蟆先生回答道：可能我对他们的感受会很复杂。”
“正是这样。苍鹭先生说：这就是你小时候体验到的。”
“这样仁慈的独裁者，也就是你的父母，显然占了上风，而你又完全依赖着他们，你怎么能对他们生气呢？何况你还爱着他们。”
[仁慈的独裁者？]
楚昭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形容，她在心中想了下，苍鹭先生的假设。
如果是她的话……她想她也很难会有生气的情绪。
或者说，如果遭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比起生气，难过的比重可能会更多。
就算她真的心中有气，大概也很难对父母宣泄出来。
她只会将不好的情绪，压下来，自己默默消化。
再甚者，去从父母的训斥中，找他们认为的，自己身上的错处，再努力地去改正。
谢云霁：“苍鹭先生说，愤怒是我们行为的必要组成部分，不可能完全压抑下去。”
“就像茶水壶即将烧开，蒸汽顶起盖子。”
“如果我们不去关火，或是拿开盖子，之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一味的压抑并不可行，但如果直接喷发性的发火，也会有不好的结果。”
“最简单的，就是会影响你的人际关系。”
“所以，你要学会的，是如何不带攻击性地发火。”
“就像发烫发热，有爆炸风险的煤气罐，你可以采用拧动阀门，逐步少量降压的方式，来解决它爆炸的风险。”
“生气也是这样，逐步少量地去降低愤怒的强度，那么你生气的攻击性，也会随之降低。”
谢云霁合拢书籍，含笑看向楚昭：“归根到底，这一章还是在讲，我们该如何正确处理自己的情绪。”
“昭昭，我没有苍鹭先生那么厉害，在心理学方面，有那么专业靠谱的研究。”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现在是安全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也可以是你的家人。”
楚昭眼眸睁大，更像一只漂亮的黑猫了。
谢云霁顿了顿，又道：“不，该说是我反正已经单方面的，把你当做是我的家人了。”
“你是我很重要的妹妹，所以，无论是你开心，难过，生气，愤怒……你所有的情绪，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出来。”
“我不仅不会因此，而感到苦恼。”
“我反而还会因为，更靠近你的内心，更了解你一些，而感到放松。”
谢云霁注视着楚昭的眼眸，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昭昭，我想是一个，能让你由衷觉得放松和自在的人。”
“……”只这一句话，楚昭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捧起，护在其中了。
她口唇有些干涩，视线也下意识地下移。
她最近，好像越来越没办法，正视谢云霁的双眼了。
尤其是，对方看着她的目光，总是那样明亮柔和。
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又包容到像是可以承载她的一切。
不，不是像是。
对方确实看过她的许多姿态。
狼狈的，陷入梦魇中的；抽搐的，肢体扭曲的；低落的，满心只有灰暗想法的……
早在楚昭意识到，谢云霁可以信任前，对方就已经在全心全意的包容她了。
他对她的照顾，远比她想的要多。
楚昭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谢云霁：“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