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嗓子，李天明立刻意识到出事了，赶紧分开人群，挤到了最里面，一眼就看到了正红着脸朝对方脸上狂喷的卢源。
要是放在日后，当领导的这么没深沉，分分钟就得上热搜，还是平台加流量，全民热议的那种。
可放在如今这年头，很多身处高位的领导干部都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熬上来的，本身没多少文化，泥腿子出身的也不少。
拍桌子，瞪眼睛，脾气上头指着对方鼻子骂大街的也不在少数。
卢源本身是军人出身，虽然在部队一直负责后勤工作，但军人的钢火这么多年也没丢。
这是……
谁把他给惹着了。
“天明同志！”
景梅在李天明身后，指着对方展台上的一个东西，突然小声提醒道。
呃？
李天明顺着景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便紧皱眉头。
电饭煲？
对方的站台上居然也摆着电饭煲，甚至就连外形，都和海城的电饭煲相差无几。
这就难怪了。
“卢局长！”
李天明走上前，拉着卢源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围观的，不光是国内各省市来广交会参展的代表，还有不少外商。
昨天开会，进出口贸易中心的领导还在强调，在外商面前要注意形象。
像卢源刚才那样，对着人家的脸开喷，过后少不了要挨批。
“天明，你来得正好，看看他们干的好事。”
卢源指着展台上的电饭煲，火气正上头，也不管展区周围看热闹的外商。
“姓卢的，你说谁不要脸，我给王作先主任面子，不愿意搭理你，你别没完没了的！”
对方的语气明显带着心虚。
哈！
卢源被气笑了，一把推开李天明，抬手就在对方的站台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老子还就没完了，姓赵的，你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抄我们的五叶电风扇也就算了，这电饭煲，是我们海城的，你们是怎么抄去的？”
电饭煲从没在国内销售过，一直都是对外出口，刚刚听手底下的工作人员说，在别的展区也看到了同款的电饭煲，卢源还不相信，结果赶过来一看，还真被人给仿制了。
“我……我凭什么给你解释？电饭煲的专利是国家的，又不是你们海城的，能做出来，是我们的本事，还让我解释清楚了，凭你脸大啊？”
卢源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对方这么说，要不是李天明拦得及时，抡起的拳头非得打在对方的脸上。
“卢局长，犯不上，注意影响！”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骂大街已经够丢人的了，真要是打起来，还不得扬名国际啊！
“注意个屁！”
卢源是商贸局的一把手，海城每年出口创汇的任务都落在他的头上。
五叶电风扇如果不是有中野喜次郎在东瀛的独家代理，那些其他地区仿制的同款电风扇怕是早就挤进东瀛市场了。
就剩下了电饭煲这么一个杀手锏，要是再被别人给学了去，海城可就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商品了。
总不能拿着包子、大麻花来广交会上吆喝吧？
此刻，卢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只想抄起展台上那个碍眼的电饭煲，砸对方脸上。
“有能耐自己去搞发明创造，抄别人的算什么本事，也不觉得脸红！”
见卢源被李天明拦着，对方的胆气也壮了几分。
“少说这些不着四六的屁话，懂不懂什么叫全国一盘棋，你们能做，凭什么我们不能做，都是为了国家创汇，这官司打到哪，我也不输理。”
又是这话。
李天明这些年来广交会，早就听得够够的了。
“这位……领导，您还真说错了！”
错了？
听到李天明的话，不光是对方，就连卢源都是一愣。
他刚才闹这一通，说到底也就是发泄不满，在他看来，对方已经学会了怎么做，拦是拦不住了，哪怕是找上级领导打官司，最后也是一笔糊涂账。
可李天明说对方错了？
到底错哪了？
“这电饭煲，轻工业厅已经把相关的专利授权给我们海城了，你们省的企业还真不能仿制。”
呃……
授权？
卢源这下也不闹了，诧异地看着李天明。
啥时候授权的？
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当年第一次跟团参加广交会，回到海城以后，李天明就和王作先提了这件事。
虽说受限于时代背景，和当下的国情，五叶电风扇和电饭煲的相关专利都归了国家所有，但毕竟是海城最先发明的，总要占一个“先”字。
将专利抓在手里不现实，于是，李天明就撺掇着王作先联系轻工业厅，看看能不能发个正式的文件，把电饭煲的相关专利授权给海城。
在当时，这件事能不能成，李天明也没把握，只是想要试一试。
没想到王作先跟上面提了一嘴，轻工业厅的领导还真的同意了。
或许也是因为对方对于专利也没什么概念。
总之，这样一来，电饭煲的相关专利变相地落在了海城的手里。
过去这么久，李天明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发生了今天这事，正好用上。
“你什么意思？”
李天明笑道：“我的意思是，电饭煲只能海城来生产，你们……不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们有轻工业厅的授权，现在是你们违反规定，如果要找上级领导打官司的话……”
“对！打官司，你要是不服就打官司！”
卢源还是第一次听说专利授权的事，见李天明说得言之凿凿，再看对方那张憋屈的脸，这下感觉舒坦了。
“你们少拿上级来压我，我就不信了，上级领导就听你们一面之词，东西我们已经做出来了，怎么？你们难道还能不让我们卖？这些可都是国家的资源，浪费了，你们怕是担不起！”
卢源还要再说话，却被李天明给拦下了。
“这位领导，你们要卖，我不拦着。”
“天明！”
李天明摆了摆手，示意卢源稍安勿躁。
“不过……我就看谁敢买！”
只要专利在手，未经海城的同意，谁要是卖了别人家的电饭煲，国内的官司不好打，难道国际上的官司还打不成？
说白了，管不了卖的，难道还管不了买的。
这年头，外国人要比国人更懂什么叫专利，什么叫知识产权。
被卢源喷了一通的那位领导显然不明白这些，在他看来，李天明说的这些都是唬人的。
啥专利授权？
都是狗屁！
只要他们的东西便宜，外商愿意买，海城难道还能管得着外国人？
五叶电风扇被进出口贸易中心定下了价格，谁都不能改，又没涉及到电饭煲，他靠价格把外商吸引过来。
到时候赚了外汇，就算是领导也得站在他这边。
卢源被李天明给拉走了，众人见没热闹看了，纷纷散开。
“天明，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卢局长，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李天明说着，叫来了一个同行的工作人员。
“在这边盯着，只要有人买他们的电饭煲，到时候想办法把人给引到咱们的展区。”
既然有人不讲规矩，李天明也不介意教教对方，什么是规矩。
“这就行了？”
卢源还是不明白李天明到底要怎么做？
他的想法一样，国内都管不住，还能管外商？
“您等着看热闹就行了！”
李天明说着，心里也在盘算，这事到最后肯定要惊动上面的领导，到时候闹起来……
也得想办法应对才行！
“卢局长，我去给王主任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