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权没回答，坐在主控台边的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椅上，靠着背缓缓仰头。他的头发乱成一团，眉毛耷拉着，像被拷问了整整一周还没写出一份校内总结的教育官员。
“你们知不知道……”他低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疲惫，“我这阵子每天都在思考人生。”
“以前啊，我还会为了一个光电感应器的波长精度跟人辩论一整节课；会因为你们搞出个能把扫地机编程成翻译机的bug笑到肚子疼……现在呢？”他揉着自己的额角，“我连你们调戏王丁狗都懒得管。”
他抬头，看着头顶那根一直漏电的线路管道：“我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有活力了。”
整个智创空间，一时间静得连王丁狗脚步声都自动调成了静音模式。
“这地方本来是为了学生搞创作搞技术的，结果你们搞得像个电音地下城，一群中二病毒罐头天天在这里high爆还顺便做点题。”
陈屑扬低声补刀：“其实题……我们也没怎么做。”
“闭嘴。”王军权瞪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语气软得几乎带着点无奈的自我放逐，“我是真的累了。”
“王老师，智创空间是什么时候能重新开放？”陈屑扬站在原地，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问出这一句。
他眼中那点点不安，就像王丁狗程序界面里还残留的一行“是否重启”弹窗。
王军权闻言，眉头顿时皱得死死的，仿佛他额头上的皱纹正是整个智创空间过去一年的出勤记录。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回道：
“……不知道，也许昨天，也许一个月前，也许永远不会开。”
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却又压不住心底的颤抖：
“总之呢——智创空间不会再出现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连王天苟身上的小风扇都嘎吱停摆。
“收拾一下你们的电子产品吧，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天呆在这里了。”王军权轻轻一挥手，“该干嘛干嘛去。”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沉重的编程铁锤，精准砸在四人心里最柔软的位置上。
首翔低下头，明明不愿意哭，却控制不住鼻子一酸，泪水啪地一声砸在脚边的充电宝上。他不是为键盘上的游戏号落泪，而是为那些在深夜代码中挣扎、在比赛前通宵调试、在无数“炸出火花”的日子里共度的青春。
“王老师……”陈屑扬也哭了，声音哽咽到发颤，“其实我们……还是很喜欢学校的。”
“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和你一起做项目，喜欢我们乱搞之后你揪着我们头发训人的样子……”他边说边抹着鼻涕，跟一台内存溢出的旧路由器一样，数据流全是情绪。
“行了，别说了。”王军权的声音低沉，但也开始变得发颤，“你们说再多，我也听不进去。”
他转过身，背影在智创空间那盏微微闪烁的顶灯下被拉得很长。
“走吧走吧。”他说，“回教室学习去吧，明天还要上课，都给我认真听课，知道吗？”
他背对着他们轻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门没有关得很响，却像是关上了一个时代的末尾。
那一刻，智创空间真的安静了下来。
连王丁狗都没再响一声。
只剩下四人并肩而立，站在那台早已升温过载的老电脑前，看着主控界面缓缓熄灭的LoGo——“Zhichuang_x_V12”。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是真的要结束了。
“麻蛋……”陈屑扬吸了吸鼻子，一边用袖子粗暴地擦了下眼角，“我们的唯一娱乐方式……也要结束了吗？”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上面藏着一个可以拯救一切的隐藏菜单，但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盏闪了两年的感应灯还在以不合时宜的频率眨眼。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卸载了情绪模块，“首翔，你以后想干什么？你还想跟王老师学古武吗？他不是说你适合‘身剑合一’的路子？”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首翔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这种古武，搞不好学到一半给我发本《葵花宝典》，让我修炼到最后变成‘首小芳’……那就尴尬到转行直播吃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像是从未被规则束缚过的灵魂。
“要不咱们去当网红吧？”他晃了晃手机，眼里泛着危险的光，“现在都流行搞抽象艺术，什么‘蹦迪学派’、‘热狗哲学’、‘洗脚盆表演主义’，我们智创四杰也能搞点新花样出来。”
“搞个‘电弧星当代表现计划’？”陈屑扬脑子还没清醒，但嘴已经开始补刀，“或者一人一口爆破麦克风，做音乐朋克频道。”
“可以。”首翔认真地点头，眼睛都亮了，“查芝来福剪视频，我出镜，你出钱，王天苟负责吓人。”
“听着都像是要进局子的组合。”陈屑扬忍不住笑出声，可随即眼神一凝，他盯着首翔手里的手机，像是刚发现了某个反常的事实，“……等等？你怎么能拿出手机啊？智创空间不是屏蔽信号的吗？”
首翔神秘地笑了笑，神情中透露出一种“你永远猜不到我多变态”的得意：“我啊，是直接把手机塞在屁股里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后裤袋，一脸“高科技来自屁缝缝”的自豪。
陈屑扬当场脸绿三分之一，连连后退两步：“……你别！你别靠近我！我不想摸！！你这个人怎么比王丁狗都危险啊！”
“你不信你摸摸看，真藏得下。”首翔一脸真诚地转过去，屁股对着陈屑扬微微一撅。
“爬爬爬爬爬！”陈屑扬连忙甩手，像甩掉某种哲学病毒，“你这个人真的不适合当网红！你适合去拍反诈骗公益片！”
“嘿嘿，抽象艺术的第一步——就是把羞耻心打包上传。”首翔一脸得意地转回来，手机还在播放短视频平台的推荐内容，标题写着：《震惊！男人在厕所里跳舞并大喊“电弧星”，究竟…》
“你说如果我们再玩一局Apex，会不会被王老师从窗口直接扔出去？”陈屑扬问。
“试试看呗。”首翔耸了耸肩，“反正都要解散了，不如在智创空间的最后一小时……疯狂一次。”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只不过这次，可没有大喊大叫和电弧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