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能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如果白穆的判断是对的，那这就是兴能中和自创立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相比之下，以前只剩下几个月现金流，那都不是事。
钱没了，可以借，可以融，甚至可以抵押房子，但顶尖的专家没了，那恐怕很难找第二个。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当初兴能中和的战略转型虽说是郭兴自己痛彻领悟后做出的决定，但李柘一的到来，无疑大大推动了他的决心。
可以说，兴能中和能够发展到今天，李柘一的功劳稳居前三。
当然，郭兴待李柘一也不薄，给他的薪水比自己和白穆都要高。
但薪水这东西，永远有更高的。
郭兴不敢确信李柘一对自己和兴能中和的忠诚度有多少，或者说，他的变心标价是多少。
今天，我花一百万把他买下，明天，他会不会为了一百五十万跟别人走？如果不走，两百万呢？四百万呢？
不过，在脑海中快速地思索后，郭兴还是问道：“你这么说，到底有什么证据？”
白穆微微摇了摇头，眉头一皱，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嘛......说实话，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我了解到一个情况，这次我们参与杰特耐的竞标，给对方整整提供了五轮完整的技术建议书。”
“什么？五轮？”
“是啊，一般来说，我们参与一个选型，最多也就两三轮，当然，每一轮可能还会存在一些需要澄清的交流和来往，但都不算是正式的回复。而我们在杰特耐项目上，交了五轮技术建议书，我后来去偷偷了解了一下，提供的技术颗粒度远超正常水平。”
“我们内部评审的时候怎么通过的？”郭兴问。
白穆尴尬地笑道：“我有两次没参加，只参加了三次，恰好漏掉了两次......”
他又补充道：“还是工作太忙，实在分身乏术......”
“我了解了......”郭兴点了点头：“但是一哥作为cto一定是每次都参与了？”
“是的。他似乎对于杰特耐的问题十分感兴趣，也力主多多向客户展示我们的技术实力。你想啊，我们负责杰特耐的销售还是个20多岁的小姑娘，虽然比起胡伟要靠谱很多，哪能拗得过李柘一？”
“所以......你怀疑，这是利益输送？是投名状？”
“我不敢说，我的确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我们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如果没有，那皆大欢喜，如果有，我们就麻烦了，必须现在就想出备份方案。”
郭兴摸了摸额头，“真是伤脑筋......每次看到你，不是给我出难题，就是给我出难题，前面是女人，后面是工作。”
“女人怎么算是我给你出难题呢？明明是你自己不中用，我把答案都告诉你了，监考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都不敢抄。你总不能期待我把人家打晕了再送到你房间去吧？”
“......”
郭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肚子有点饿了，这个问题太烧脑，我现在能量严重不足。我们先去吃晚饭吧，边吃边聊。”
“行啊，你想吃啥？”
“去老地方吃烧烤吧，有一阵没去，馋。”
“这么早去啊......行！”
“那好，我们都各自忙完手上的事情再过去，今晚不把这些事情聊透，也不用回家了！”
燕华产业园旁边的那家烧烤店，见证了一家又一家园区企业的兴起与衰亡，也见证它自己老板娘身材的消瘦与膨胀。
郭兴和白穆到店里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
这里的高峰期是晚上九点以后。
他们也是第一次在非高峰期来这家店，一时惊异于它的冷清。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帅哥，吃晚饭还是烧烤？”
郭兴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晚饭就是炒菜，烧烤就是烧烤。”
“我不能把烧烤当晚饭吗？”
“......”
白穆说：“老板娘，不用管他。我们吃烧烤。”
老板娘眉目含笑地看了一眼白穆，“好嘞！点菜单就在桌上，你们用笔划上要吃的，再招呼一声就好。”
两人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事实上，这会儿店里除了他们，只有两桌有人，剩余十来桌全空着，他们说话基本不用过于顾忌，可以放开音量。
但谁知道之后什么时候又来新的食客了呢？
郭兴一边在点菜单上比划，一边问道：“还是那几样？”
“嗯。”
四十串羊肉串，四十串牛肉串，二十串牛板筋，二十串烤鱿鱼，半打生蚝......
点菜单很朴实，就是白纸黑字的检查单，只管对照菜名打勾即可。
可即便只是面对着这些无趣的印刷字体，郭兴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果然是饿了。
香喷喷的烧烤很快便摆了上来，两人又叫了半打燕华啤酒。
连续撸了五串羊肉串，郭兴觉得自己稍微缓过点劲儿来。
他一边擦着嘴巴，一边问道：“我们继续吧......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去应对一哥出走这个最坏情况呢？”
白穆说：“先调查清楚是不是真的，再去想如何应对吧。万一我们疑神疑鬼半天，也费了老大劲把备份方案想好，结果要么杰特耐压根没这个意思，或者一哥坚决不去，那我们不是白费劲吗？”
“理论上可以按照这个顺序，但实际上呢？我们怎么确认？难道去问那个杨纯？从你的描述来看，他可不好对付。”
“当然不是......”白穆说：“我们需要从别的角度来侧面验证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个想法，正好跟我们要讨论的组织架构调整也有关系。”
“说吧。”郭兴喝了一大口啤酒。
“李柘一虽然顶着cto的头衔很长时间了，但是在我们现在的架构当中，他只负责电池技术，并没有去管我们产品的路线图和整个电池系统的规划，这一部分，其实一直是你在亲自管着，对不对？”
“是的，你知道我的初心，我们的长远目标，我始终相信，氢能源电池才是未来，锂动力电池只是短期的权宜之计。所以，我不可能不直接管着产品，至少，得知道我们产品现在什么状态。”
“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
“赌李柘一不会背叛你，背叛我们。”
郭兴听到这里，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思。
他盯着桌面发呆了几秒钟，然后举起酒杯，冲着白穆说：“我敢。”
白穆点了点头，与他碰杯。
两人一饮而尽。
喝完酒，白穆才接着说：“那好，我的建议就是，你给他增加业务范围，让他作为cto，既直接管技术，也直接管产品，而你，就全权信任他了。这个时候，如果他欣然接受，就说明他依然跟我们一条心，因为这个任命可是我们兴能中和发展到今天最重要的任命。可以说，从此之后，他就仅次于你。”
“不，他永远无法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
“当然，我懂你的意思。”
“那就好......而如果他婉言拒绝，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就说明他有二心，我们就得立刻找到备份方案了。”
郭兴瞬间便理解了白穆的意思。
的确，从他自己掌控产品来说，这个决定存在一定变数，但是，眼下更加重要的事情，是证实李柘一到底能不能跟他们长远走下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