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阳光被云层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洒在小野吉普车的引擎盖上。这辆挂着关东军牌照的车辆碾过中央大街的石板路,在宪兵司令部铁门前停下。
大岛茂端坐在宪兵司令部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腰背挺得笔直,军帽端正地摆放在办公桌上,帽檐上的樱花徽章在落地灯的光晕里泛着冷光。他的右手搭在精致的军刀刀柄上,刀柄上“武运长久”的刻字与办公桌上的《治安肃正计划》文件相互映衬,透着股森冷的威严。
听见秘书通报松下英男来访,他眼皮微抬,下巴轻扬示意对方进来。松下踏入办公室时,正对上大岛茂如鹰隼般的目光——那双眼睛藏在浓重的眉骨下,眼角刻着刀疤,眼白里布满血丝,像极了守在尸堆旁的秃鹫。
松下英男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向大岛茂说:“大岛将军,我奉石井将军之命前来,我部新型细菌弹的活体测试必须在五月前完成,现需要您配合提供马路大。这批不低于400个。”
大岛茂的拇指摩挲着军刀护手,眼睛盯着墙上的满洲地图。最近宪兵队的卡车在城外频繁遭到抗联伏击,上个月刚损失了两辆运输车和三十名士兵。“松下君,”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迟疑,“你知道现在城外是什么情况……”
“阁下!”高桥一郎突然跨前一步,马靴在地板上磕出脆响,“拘留所里还有二百一十七个,加上各警察署临时关押的‘经济犯’‘思想犯’,凑够四百不是问题。”他的食指戳向地图上的双城县,“至于今后的来源,我们可以派城防军去乡下‘征调’就是——那些农民看见卡车就腿软,连反抗都不会。”
大岛茂的目光在高桥脸上停留片刻。这个总是阴沉着脸的大佐,上个周刚在审讯室里,用烙铁活活烫死了三个拒不说出情报的村民。“高桥君好像很有把握?”大岛茂忽然笑了,指节敲了敲桌面,“那就由你配合松下君去牢房提人。”
松下跟着他走进审讯室时,扑面而来的恶臭让他险些作呕。二十多个铁笼沿着墙面排列,每个笼子里都塞满了人,血腥味、尿骚味和腐肉的气息混在一起,让人窒息。一个年轻女人被反绑在老虎凳上,膝盖骨处的皮肉翻卷着,露出惨白的骨头——那是昨天高桥用军刀割开的。
“就挑这些结实的。”大岛茂用马鞭敲了敲铁笼,里面的男人下意识往后缩,却被身后的人挤得贴在铁栏上,“上个月送来的书生型标本,森川课长不是说肝脏太脆吗?这次给她挑点扛过刑的,比如那个……”他的马鞭指向角落的铁笼,“刘孝文,城防司令的老婆,虽然被轮奸得快断气了,但生命力顽强得很。”
松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女人蜷缩在笼子最深处。她的灰布衫撕成了布条,露出肩膀和大腿上青紫色的淤痕,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却在听见“王凯”两个字时,手指猛地攥紧铁栏。
“高桥君对她很感兴趣。”高桥露出泛黄的犬齿,“反正在这里她已经没有价值了,你带走吧。”他打了个响指,两名宪兵立刻打开笼门,像拖死狗一样将刘孝文拽出来。她的右腿似乎已经骨折,膝盖不自然地扭曲着,被拖过水泥地时,指甲缝里剜进了碎石子。
松下看着手表,已经接近中午。走廊尽头的铁门外传来卡车轰鸣的声音,那是731部队的专用运输车,车厢里的铁笼焊着双层铁板,内壁贴着防止抓挠的铁皮。刘孝文被扔在地上时,忽然抬头看向他,左眼裂开的缝隙里闪过一丝光——那是种让松下后背发冷的眼神,像极了他童年时在浅草寺见过的饿鬼面具。
“把她和23号囚笼的男人捆在一起。”松下用皮鞭挑起刘孝文的头发,“省得路上她断气了,樱子会找我麻烦。”宪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用生锈的铁链将两个血肉模糊的躯体锁在卡车地板上。刘孝文的头重重撞在铁栏上,却在失去意识前,用尽全力朝松下的军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卡车启动松下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车窗看见宪兵们正在往车厢里喷洒消毒水——那是为了防止“原料”在运输途中病死。后排传来呻吟声,他知道那是刘孝文在挣扎。
车经过霁虹桥时,松下看见桥下的松花江春水滔滔。此刻,卡车车厢里的温度正在迅速升高,刘孝文的额头抵着铁栏,透过缝隙看着流动的江水,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江边洗米,阳光晒在背上暖融融的,远处有货船鸣笛经过。
卡车引擎的轰鸣在731四方楼围成的小广场上回荡,刘孝文被铁链拖拽着下车时,膝盖磕在广场的青石板上,迸裂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在地面,瞬间被春日的风卷成暗红的斑点。她抬头,看见四栋灰色建筑围成的天井上方,天空蓝得刺眼,几只乌鸦正绕着中央的气象观测塔盘旋,发出沙哑的叫声。
“脱衣服,滚进去!”宪兵用枪托砸在她后背,她踉跄着撞进写有“第一消毒室”的铁门。里面的空气充满刺鼻的来苏水味道,十几个赤身裸体的“马路大”蜷缩在墙角,他们的皮肤上布满鞭痕和溃烂的伤口,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刘孝文的灰布衫被扯掉,赤身裸体对她再没有羞耻感。
冷水从头顶的莲蓬头浇下,刘孝文颤抖着扶住墙壁,指甲抠进砖缝里。水是清澈的,但带着铁锈味,她看见自己手臂上的淤痕在水流中渐渐扩散,像开败的墨色花朵。旁边的女人突然发出呜咽,她的腹部隆起,至少有七个月身孕,乳头挂着结痂的血渍——那是被高桥用烟头烫的。
消毒水喷在皮肤上时,又疼又痒像无数蚂蚁在啃噬。刘孝文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目光落在墙上的标语上:“清洁是科学的第一步”。字体是鲜艳的红色,每个笔画都像在滴血。当高压水枪再次冲刷身体时,她看见自己的头发混着血沫和皮屑掉在地上,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头皮。
“穿上这个,滚去丙号监舍。”矮胖的宪兵扔来一套灰色囚服,衣领处缝着白色的编号:7456。刘孝文套上衣服时,发现袖口和裤脚都被改过,短得露出手腕和脚踝——这是为了方便实验时注射和抽血。囚服上还残留着前主人的气味,那是种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肉的恶臭,让她胃里一阵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