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刚在候车室的塑料椅上坐下,指尖还未触到椅面冰凉的金属扶手,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两名身着便衣的纪委人员已站在面前,其中一人手里紧攥着张印有他照片的通缉令,边角因频繁翻阅而卷起毛边。
“王建,我们是县纪委的。”
左边的纪委人员亮明证件,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瞬间煞白的脸,
“请你配合调查。”
话音未落,王建突然起身撞向一旁的自动贩卖机,易拉罐掉落的声响混着他慌乱的喘息,黑色垃圾袋被扯破,三十万现金如秋叶般簌簌飘落。
“站住!”
右边的纪委人员一个箭步上前,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将他牢牢按在贩卖机上。
王建挣扎着踢翻垃圾桶,腐烂的水果残渣溅在裤脚,却怎么也甩脱不了肩上那道铁钳般的力量。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贩卖机玻璃上,扭曲的五官里写满恐惧,像极了县医院走廊里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患者。
“你们搞错了!”
王建扯着嗓子尖叫,却被纪委人员反手戴上手铐。
金属扣合拢的瞬间,他想起吴戈办公室保险柜的密码锁——同样的冰凉,同样的禁锢感。
“带走。”
纪委人员捡起散落的现金,动作熟练地用证物袋封存。
王建被拽着转身时,瞥见垃圾桶旁的流浪猫正盯着他掉落的钞票,瞳孔在灯光下缩成细线。
穿过候车大厅时,王建的视线掠过检票口。
K123次列车的检票队伍正在缩短,穿红马甲的志愿者扶着老人前行,一切都那么正常,除了他即将被剥夺的自由。
右边的纪委人员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充满威慑:
“别想着跑,从你收下第一笔回扣时,结局就注定了。”
雨滴敲打车窗的声响中,他想起七年前替吴戈顶包后,在县医院天台发过的誓——那时他以为,谎言能被永远掩盖,却忘了,有些黑暗,终会被正义的光照亮。
审讯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王建坐在不锈钢椅上,看着对面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
左边的纪委人员推来一杯温水,杯壁上的雾气模糊了他的倒影:
“说说吧?”
白炽灯在王建头顶发出电流声,像极了县医院手术室的无影灯。
他盯着审讯椅上的铁环,将舌尖抵在上颚,任唾液在口腔里积聚成苦涩的潭。
“这三十万现金是哪里来的?”
主审官将证物袋摔在桌上,百元大钞的反光刺得王建眯起眼。
“我们在你手机里找到了与境外账户的联系记录。”
副审官调出监控截图,画面里王建正在巷口与流浪猫对视,
“别以为销毁SIm卡就能切断证据链。”
王建的余光扫过屏幕,突然发现监控角度来自县医院后山的隐蔽摄像头——那是他亲自批准安装的“防偷倒医疗垃圾”设备。
主审官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
主审官直接抛出证据:
“这是你名下别墅的转账记录,有人通过境外壳公司给你汇款50万元。”
文件上的银行印章鲜红如血,盖在“医疗设备采购佣金”的备注栏上。 “还有这个。”
副审官打开平板电脑,审计系统的红色预警闪烁不停。
“县医院智能设备采购价,比市场价高出270%。你以为做低账面就能蒙混过关?”
画面里,每笔异常交易都被标红。
主审官递来纸巾。
“现在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主审官的语气突然温和,像极了县医院里劝慰患者的主治医生。
王建盯着他胸前的党徽,想起入职时宣读的誓言,喉咙里的苦涩突然化作酸楚。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书记员递进份新文件。
主审官扫了一眼,嘴角扬起冷笑:
“刚收到消息,吴戈试图逃跑,被我们的人当场控制。”
他将文件推给王建,照片里的吴戈戴着手铐,白大褂沾满雨水。
王建的头重重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我鬼迷心窍...吴戈说,只要跟着他干,下半辈子都不愁钱花...”
主审官示意副审官打开录音设备。
旁边的审讯室的铁椅上,吴戈的白大褂皱得像团废纸,却仍固执地将袖口捋得平整。
当听到“王建已经交代”时,他正盯着天花板上。
嘴角扬起的笑带着几分苍凉,却在审讯人员递来香烟时,眼尾迅速掠过一丝释然。
“咔嗒”,打火机的蓝光映亮他的眼睛。
吴戈深吸一口烟,尼古丁刺得喉咙发紧,却让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
烟雾在头顶盘旋,他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穿上白大褂的清晨,消毒水味混着晨光,比此刻的烟草香清新百倍。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吐字时,烟灰簌簌落在胸前。
“采购拿回扣、伪造账目...都是我指示的。”
审讯人员的笔尖在纸上停顿。
“哦?”
主审官放下钢笔,转动着手中的录音笔,
“你一人承担?”
吴戈夹烟的手指猛地一抖。
“别兜圈子了。”
他又吸了口烟,这次故意让烟雾喷向摄像头。
“你们想知道的,我都承认。”
“吴戈,”
主审官的语气软下来,
“你护着的那些人,此刻正在转移资产、销毁证据。”
“你觉得值得吗?”
香烟在地上燃成灰烬,吴戈盯着那点红光,想起七年前那个替他顶包的雨夜。
王建当时也是这样看着他,眼神里有恐惧,有不甘,却唯独没有怨恨。
审讯室的铁门合拢声像道沉重的闸,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声响隔绝在外。
吴戈盯着烟头在地面洇开的焦痕。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椅边缘。
“好好想想。”
审讯人员的话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吴戈抬头看向单向玻璃,映出的人影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领口还沾着烟灰。
吴戈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主刀时的情景——无影灯亮起的瞬间,手术刀在掌心发冷,却比此刻的铁椅温暖百倍。
那时他发誓要做个好医生,要让每个患者都能笑着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