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更迭,当第一片枫叶染上鎏金,乐县的秋意便在晨露与晚风间漫溢开来。
君凌与沐云汐的生命脉络,也在这馥郁的季节里,悄然编织进两家至亲的温暖期许。
双方父母的会面选在J城的雅致茶舍。
雕花木窗滤过碎金般的日光,案几上的白瓷瓶里斜插着两枝金桂,清甜气息漫过长辈们含笑的眉眼。
君凌的父亲身着藏青中山装,杯盏轻叩间谈及儿子幼时在老槐树下捕蝉的趣事;
沐云汐的母亲则笑说女儿总把童话书藏在枕头下的小秘密。
茶香氤氲里,往事如秋叶簌簌飘落,铺就两家人心照不宣的亲昵。
谈及婚仪,长辈们的话语里流淌着历经岁月的通达。
“君凌在县里担着担子,云汐的工作也到了关键时候。”
君凌母亲将温热的杏仁茶推至准儿媳手边,
“红本本上的钢印一盖,便是一辈子的契约,比什么都实在。”
沐云汐父亲轻捋茶盏边沿,眼底泛起柔光:
“我们那代人讲究,如今倒觉得,孩子们把日子过好,比摆多少桌流水席都强。”
秋光透过竹帘在青砖上织就斑驳光影,两对父母隔着茶案相视而笑,终是敲定了来年元月的佳期——待初雪落尽,便去民政局领那纸绯红证书。
沐云汐的指尖被君凌轻轻包裹,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如同一缕春日的风。
她望着长辈们鬓角的霜色,听着他们絮絮叮嘱着:
“领证当日记得吃碗面”,
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人的浪漫,莫过于两个家庭在时光里的温柔共振。
窗外,银杏叶正扑簌簌落满青石板路,像极了撒在岁月诗行里的碎金。
由于沐云汐在秀水省的工作告一段落,回到J城后直接升任副台长。
而新岗位要处理的事情一堆接着一堆,从节目排期到人员调配,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这次沐云汐就不跟君凌一起回乐县了。
临走前,君凌送她到电视台门口。
车停在路边,君凌伸手帮她把衣服理整齐。
“J城早晚温差大,别顾着漂亮,该加衣服就加。”
沐云汐笑着拍开他的手:
“知道啦,你在乐县也别总熬夜,我可盯着呢。”
因为实在抽不开身,这次沐云汐没法和君凌回乐县。
分别那天,君凌的车开走后,沐云汐站在电视台门口发了会儿呆。
她摸出手机,给君凌发消息:
“到了乐县报平安。”
很快就收到回复:
“放心。”
现在沐云汐每天在办公室忙得晕头转向,桌上堆着各种文件和策划案。
但只要一有空,她就会看看手机,盼着君凌的消息。
君凌也会时不时给她发乐县的照片,昨天发了张满树桂花的,还说晒干了花瓣,等见面给她泡茶喝。
秋日的一天,电话突然震动时,君凌正在会议室听农业局汇报茶叶产业园二期规划。
看到屏幕上“父亲”两个字,他指尖微顿,起身时顺手整理了下领带,动作里带着几分下意识的郑重。
“爸,您今天有空打电话?”
他走进楼梯间,声音里带着疏离又熟悉的温和。
君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特有的沉稳:
“d城的桂花该开了吧?你小时候总爱摘花放枕头底下。”
君凌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想起老家院子里那棵百年桂树。
他忽然意识到,父亲极少在电话里谈私事。
“君凌,”君平的语气突然郑重。
“你该离开乐县了。”
君凌握着手机的手收紧,喉结微动:
“爸,您是说……”
“组织上的考察有其规律。
“我明白。”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父亲在摸口袋里的老花镜:
“记住不忘初心!”
说完这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君凌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锁屏自动亮起,映出自己微蹙的眉头。
随后,君凌准备往会议室走,然而林鸣的电话打了过来。
“君书记,”
林鸣的声音带着热络。
“今晚县商会办了个茶话会,想请您去讲讲乐县未来规划……”
“不了,”
“我这边有个会议。”
君凌顿了顿,又补了句。
“你代我去吧。”
电话那头明显静了几秒,才传来略显僵硬的应答。
另一边,林鸣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紧,直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才缓缓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办公室的白炽灯在他镜片上投下一片冷光,嘴角却渐渐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次不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而是市委领导在酒桌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点。
“小林啊,乐县接下来要有新变化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县政府大院的围墙。
“君凌终于要走了。”
林鸣对着玻璃轻声复述。
镜中的自己眼神发亮,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每次嗅到机会时都会出现的生理反应。
办公桌上的红泥茶杯还冒着热气,是秘书新泡的铁观音。
他伸手握住杯身,暖意透过掌心传来。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闻平的消息:
“林县长,茶厂扩建的拨款文件……”
他盯着屏幕冷笑一声,指尖飞速打字:
“按君书记之前的批示办。”
发送完毕,又补了句:
“对了,下周省里来考察,让下面别出岔子。”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砸在玻璃上。
林鸣望着叶影晃动,想起陪君凌去省里汇报工作,回程时对方忽然说:
“林县长,你知道为什么乐县的茶树能抗住倒春寒吗?因为根扎得深。”
此刻再想,竟像是某种隐喻。
抽屉深处的皮夹里,还藏着半张撕碎的体检报告——上个月体检,医生说他血压偏高。
“得注意休息,少操心”。
他摸出药片吞下去,舌尖泛着微苦,目光落在墙上的乐县地图上。
指尖划过“闵文镇”的标记,又缓缓移向“县城中心区”,那里用红笔圈着即将动工的商业综合体项目,是他计划中的“政绩地标”。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秘书来送文件。
林鸣迅速收敛表情,镜片后的眼神恢复如常。
接过文件夹时,他忽然问:
“听说你表哥在市委组织部?”
秘书手一抖,文件差点掉在地上,他却只是拍拍对方肩膀,笑得温和:
“年轻人,要多跟家里人走动。”
夜幕降临,办公室的灯次第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