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挟着乐县特有的潮湿气息漫进酒店走廊,张明带队抵达后,刻意避开了县政府的迎接队伍,一行人拖着行李箱径直踏入电梯。
数字显示屏从1楼缓缓攀升,金属按键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随行人员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唯有拉杆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推开套房的雕花木门,张明将公文包甩在真皮沙发上,扬起的尘埃在斜射的夕照中翻飞。
他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松垮的领带歪斜地挂在脖颈,透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疲惫。
就在这时,敲门声骤然响起,市政府秘书长王阳探头而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警惕地扫过房间每个角落。
“张市长......”
王阳话音未落,张明突然抬手打断,指节重重叩在茶几上:
“王阳,这次我做主。”
他起身逼近,皮鞋踏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却让王阳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王阳喉结滚动,慌忙掏出烟盒赔笑。
“张市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来协助工作,您吩咐什么我做什么。”
张明的目光像冰冷的手术刀般上下打量着局促不安的王阳。
对方身上崭新的定制衬衣熨烫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却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谄媚姿态。
这让张明想起多年前在乡镇蹲点时,那些沾满泥土却踏实肯干的基层干部,两相比较,王阳这种靠给领导拎包上位的“秘书派”,实在让他打从心底鄙夷。
“在市政府当秘书长,日子过得挺滋润吧?”
张明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房卡把玩,金属边缘在指间划出冷光。
“听说你连会议纪要都要让科员写,自己只负责给苏市长端茶倒水?”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像带刺的藤蔓般缠住王阳。
王阳的笑容僵在脸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
“张市长说笑了,我......”
“好了,这次我来主导就行了。”
张明身上自带的凌厉气场压得王阳几乎喘不过气。
王阳脸上的笑意僵得发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表面却还要保持恭敬的弧度。
张明每一句带刺的话都像耳光般甩在脸上,他在心里将对方骂了个遍,却只能赔着笑:
“张市长教训得是,我心里有数,一定配合好工作。”
他说话时,嘴角牵动得比哭还难看。
张明双手抱臂靠在窗边,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王阳恨不得立刻转身摔门而去,可想到苏海的交代,只能硬生生把怒气咽进肚里。
他后退两步,弯腰幅度刻意夸张,转身时皮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走出了房间。
走廊的感应灯在他身后一盏接一盏熄灭,王阳摸着还发烫的脸,在心里咬牙切齿:
“张明,你给我等着!等苏市长站稳脚跟,有你好看!”
他脚步匆匆,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压抑的怨气。
张明望着王阳仓皇离去的背影,缓缓走到窗边。
暮色中的乐县华灯初上,霓虹光影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却映不亮他紧锁的眉峰。
他伸手扯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王阳,怕是仗着有苏海撑腰,想着搞点小动作。”
张明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警惕。
他太清楚苏海安插亲信的目的,无非是想在调查组里搅浑水,干扰调查进度。
自己刚才的一番敲打,看似不留情面,实则是在给王阳敲响警钟——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别想坏了大局。
突然,张明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瞥见屏幕上那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握着手机的手顿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空调的嗡鸣声中,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仿佛胸腔里有只困兽在疯狂撞击。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接听键,还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带着笑意的问候:
“张市长,最近过得怎么样?那双胞胎......”
熟悉又阴鸷的声音让张明瞬间如坠冰窖,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房门,确认已经锁好,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般发紧。
“有事就说事情!”
张明打断对方,声音比预想中更沙哑。
他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另一只手撑住桌面。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张明心头。
“张市长何必这么紧张?”
对方的语调拉长,带着令人作呕的亲昵。
“君凌当初怎么对我们的,你应该知道,这次我们想要他得到一点点教训。”
张明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让他胃部一阵翻涌。
“调查组的事自有市委安排。”
张明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格外难受。
对方却突然轻笑起来。
“张市长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最后一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随即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却在张明耳边久久回荡。
张明把手机砸在羊毛地毯上发出闷响,又弹到墙角撞出刺耳的脆响。
张明胸膛剧烈起伏,脖颈青筋暴起,额角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翻卷的领带结上。
他一脚踹翻身旁的真皮转椅,震得桌上的茶杯倾倒,褐色茶水在文件上晕染开狰狞的污渍。
“tmd!”
晨光穿透酒店茶楼的雕花窗棂,在檀木茶桌上投下细碎光影。
张明端起青瓷茶杯,看着水面浮沉着的龙井茶叶缓缓舒展,耳边传来楼下街道渐次热闹的喧嚣声。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思绪却还沉浸在昨夜那通威胁电话里。
随着木质楼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君凌出现在茶楼入口。
他身着藏青色衬衣,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一贯的锐利与警惕。
看到张明,他微微颔首,在对面落座。
“张市长好兴致。”
君凌在雕花梨木椅上落座,身后的山水屏风将他的身影衬得愈发冷峻。
茶案上,张明推过青瓷盏,沸水冲开的茶叶打着旋儿沉底:
“这龙井,配不上乐县现在的烂摊子。”
他忽然掀开杯盖,热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