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庵秋千旁,粉花落英之间。
李卯一愣,寻思难不成是要回京城...
“夫人是回?”
裴圆圆抿唇,犹豫了几分,但还是回道:“是去徽州,家中长辈唤我回去一趟。”
不是回京城,这风口浪尖回家去....李卯稍稍思忖,总觉着这位皇后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心上,属于是一种乱世美人那般心态,该咋咋地,吃好喝好,死就死了的那种。
当然京城里头也没想象中那么安全,但若是一直深入浅出还是能保得周全。
李卯心思飞跃,不觉便回想起来宫里头干娘那强势专横独断的性子。
甚至说有可能,上次天火教刺杀便是萧家出钱。
他反正现在是深陷里头两难做了,不过也不是说起不到半点作用。
他虽然不会主动去改变整个朝堂这么一个太子式微,燕王占上风的格局,但是私底下周转保全人命还是简单。
假使太子上位。
太子妃跟他哥俩好...龙种还是他的...
他还救了皇后,势必地位水涨船高,他就将另一边干娘旖儿她们弄去西北也不是不行。
同理,若是燕王上位,有干娘旖儿坐镇....
虽然婆媳俩对于宋律的态度不尽相同,但都性格强势希冀掌权。
到时候他成了皇后太后双面首...燕王真要生个小病,一夜之间没了好像也没多大影响。
同样也能保下来太子一边人。
假死,瞒天过海手段多的很。
李卯念及于此,虽然总觉得皇后突然回家去有些不妥,但也没有什么理由拦着,只能道:“我晓得了,望夫人保重。”
裴圆圆勾了勾脸前那耷拉的遮阳白纱,露出清晰那比之画中仕女图都要恬然粉白的绝美桃面,微微抬眸盯着李卯。
几片粉桃花自两人面前飘过。
裴圆圆声音很细,桃花眼复杂:“公子送的山楂...很甜,很好吃。”
李卯愣了愣。
“望公子保重。”
裴圆圆说罢,从怀里取出来一小巧龙纹玉佩,而后丢下来一句“有事可以拿着这个去京城找官府帮忙”。
随即拢着面纱,领着身后丫鬟匆匆离去,好像待在这儿一息都是煎熬。
李卯不觉间眉头轻蹙,嘴中反复念叨那“送的山楂”,看着手心里托着的“若”字玉佩,没来由心里有点添堵。
但是再抬头看去,却发现人已经没了影子,许是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李卯晃晃头,将玉佩收入袖中,将要去找冬儿见一面,就听见一声清冷嗓音于身后响起:“李卯?”
“你怎么来了?”
李卯一愣,挂上和煦笑容扭头瞧去。
发现清冷柳叶女侠正一手拎着扫把,一手拿着簸箕惊喜望过来。
“嗯,今日刚回来,想着来看看你。”
柳冬儿喜上眉梢,但却没过于流露言表,仅是将东西搁到一边,勾着耳畔发丝轻声道:“嗯,你有这份心便好,对了,我师父她...”
到底是孝顺的好孩子,哪怕情郎在跟前,来不及亲热第一个想的还是可亲可爱的师父。
“我今日去看她老人家的时候,她好像状况有些不对。”
我在里头...对就怪了...李卯心道一声,而后疑惑反问道:“圣姑出了什么状况?”
柳冬儿皱眉摇摇头:“我也不晓得,我临走时,师父表现得有些痛苦,还在那儿低喝,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似的,还说我过去会沾染邪祟。”
李卯:“……”
那不是邪祟....那是几十年来的积累...
而且那也不是痛苦,那是一直顶的慌....冬儿你要再不走可能你师父要卡进去了....
你走过去不小心溅你身上可不会沾染。
“我担心她老人家会出什么问题,你若不然去看看师父?”
“嗯...我方才其实看过圣姑了,她已经控制住了,倒不急于一时。”
“你方才看过师父了?我刚扫完地回来倒是没有注意。”
“嗯,圣姑状态好得很,冬儿你无需多虑。”
“我自然信你,对了,你从金陵回来做什么?”
李卯上前一步,拉着柳冬儿的手,在山后边散步:“想你了,想过来看看。”
柳冬儿面颊一红,心脏停跳半拍...
两人就这般漫步桃花树里头有,话也不多,最后靠着树干坐下,两相依靠身子观着天边并不刺眼的太阳穿梭于白云间。
“冬儿...我对不起你。”
“你帮我报了大仇,永远也不用对不起我,我师父肯定会理解我们的,我也不会难做。”
李卯侧首凑上去。
柳冬儿缓缓闭眼,睫毛翕动,面儿绯红宛若海棠。
“唔。”
不远处,慈宫圣姑将沐浴完毕,穿着新整僧袍立在两人来时的秋千处,看向那一双璧人于桃花树下热吻....
总觉着心里五味杂陈...复杂得很。
挺欣慰的...但也有点酸酸的...
……
夜幕降临。
苏州城外城,王家船运管事,熟人称娄散子的宅邸之中。
院里没灯,就屋里点着一昏暗油灯向外透光,映衬稍显破落的青石两进宅院。
宅子不大,但在苏州外城靠近内城边缘处置办下来也得五十多两。
但因为这宅子死过人,破落久了,也就二十多两盘了下来。
院中。
一面容算得上姣好,只不过明显有几分泼妇面相的妇人正蹲在地上排水渠旁搓衣服。
大门口,将从码头点完货回来的娄散子脱下灰帽,将带门进来还没跟婆娘打招呼,就听见那泼妇率先一句句咄咄逼人数落怼过来:“你说说你,一点出息没有!三十奔四十了,在王家忙活这么多年,就弄了个这破落院子!”
“老娘就是瞎了眼才年轻时候跟了你!”
娄散子皱着眉,想驳斥但发觉没什么底气:“你急什么,东家说了,好好干事,以后肯定会涨银钱,等到以后肯定就能换个好房子。”
“再说了,我觉得这房子挺舒服的,不就是有点破,又不睡外边。”
娄散子媳妇儿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道:“你们东家那么有钱,偏偏给底下人发钱扣扣嗖嗖,你不提,人怎么会给你涨钱?”
“我提了不就显得不懂事难看?你妇人家懂什么。”娄散子没好气摆摆手,提着酒葫芦往屋头赶。
那妇人却突然拔高了声线:“什么叫我妇人家懂什么,我妇人家懂人家武王世子年纪轻轻,弱冠年纪顶天立地!”
“当了六部监察使,下来一趟江南你瞅瞅多大的排场!”
“人山人海,巡抚布政使全都过去,那王家到跟前屁都不是一个!”
“老娘要是当初没瞎了眼,就是白让世子凿一顿,当世子的狗也不会看你娄散子一眼!”
娄散子哼了一声,明显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反倒还悠哉游哉道:“就你这泼妇模样,世子要愿意我还高兴呢,那算什么,算连襟了你说是不。”
“烂泥扶不上墙!”
“你但凡沾世子俊,有权,有钱,有才哪怕十分之一老娘都跪着给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娄散子听惯了泼妇挖苦,不甚在意拉开主屋大门,将伸个懒腰准备美美好好热上一壶酒享受一番,结果就冷不防瞧见屋里头那方桌旁边阴影里头好像坐着个人?
不对,那就是个人!
娄散子狐疑攥紧了酒壶,扭头快速看了眼外头那骂骂咧咧的泼妇。
野男人?
娄散子扭头捋着袖子,气的浑身发抖,但还不等他惊疑不定呵斥自家婆娘偷男人——
就瞧见那白衣身影缓缓从凳子上起身,阴影之中露出来半边俊的像女子般的冠玉面庞。
当啷——
随之而显露的,还有那明晃晃,悬在白衣腰间的红眼龙头金刀。
娄散子咽了口唾沫,眼神小心翼翼回正。
“娄散子,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