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你。”
大概是听到了林深的声音,原本捂着双耳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放开自己的双手,扫过一圈地上的人又带着忌惮地看了看小苗身前的位置,才用一只手扶着墙很缓慢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轮船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倾斜的角度在改变,地面上一些细小的碎片开始顺着地板朝低处滑动。
“你没事吧?”林深一边问,一边打量周围的人。
田松杰没有下重手,但也绝对不轻,就光听刚才人摔在地上的声音,感觉被摔的人一时半会儿是肯定爬不起来的了。
“我,我还好……”女生回答着,还用手在耳朵边上摸了摸,像是在不断确认往耳中飘的声音是否还存在。
她摇了几下脑袋,朝小苗的方向看了过去,又继续道:“我……我应该是没事了,但是他……”
她的话顿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仿佛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林深看向小苗的那只手。
惨不忍睹。
除了这四个字,似乎没有更好的形容了。
伤口中流出来的血液把他的衣服裤子都染红了一片,额头上蒙着一层汗珠,发白的嘴唇凑近一看发现在微微颤抖。
他对林深的到来是有反应的,只是没开口说话,又或者没有力气说话了,连抬一个眼皮都变得费劲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
女生听到林深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嘴巴张了张,声音像堵在喉咙当中怎么也发不出出来一样,尝试几次失败后只能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又紧贴墙壁蜷缩着。
她的目光总是没在小苗身上过多停留,像是不敢看他,又像是害怕他突然转头跟自己对视,看上去像是个犯了错又心虚的孩子一样,抿紧了嘴唇,既是在思考,又是在逃避着什么。
“是他主动那么做的,”田松杰在这个时候说话,在确定被自己摔到地上的人都暂时没有了反抗能力之后,才转眸看向林深,“我看到有效果,而且一开始场面也没有那么混乱,所以就默许了,但是没想到之后有些人就跟疯了似的,拉都拉不住,但是他又——”
田松杰说着,伸手就朝小苗的方向一指,目光落在对方的那只手臂上时,原本的话语又化成了一声叹息。
林深又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他放低声音,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女生之后,才又继续跟田松杰说话,“他自己决定的?”
“对,”田松杰蹙着眉点头,“他开过一次箱子,第二次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度。”
“谁是第一个?”
田松杰再次抬手,朝女生的方向一指,“她,小苗替她打开了笼子,把手伸过去,告诉她咬下去说不定会好受一些,正常情况下我觉得不管是谁听到这样的话,多少都得犹豫一下的,但是可能是那个时候受到他们能听见的声音的影响太大了,小苗后面没说几句话,她就真的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下去。”
画面随着田松杰的话语开始在林深的脑海当中构筑出来,他似乎能看到小苗顺着被取掉了木板的那一面,把自己的手费劲地顺着金属栏杆中间塞进去,忍着痛让对方狠咬一口之后,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变化,在发现女生逐渐平静下来后,他确信这是有用的。
“我一开始在想,如果他们都能通过这种方式稍微恢复一些理智的话,也不算是一件特别坏的事情,”田松杰转头往身后一看,“但是他们似乎没法像那个女生那样能够竭力控制自己,又或者说……我其实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要控制自己,在发现咬食小苗的这只手臂能让他们摆脱那个声音之后,所有人就一拥而上,简直跟野兽一样。”
田松杰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眼睛瞪得圆圆的,话语像是一阵无常的阴风忽地一下自里向外吹过去。
女生听到这个声音瑟缩了一下,又重新蹲到了地上。
她只是抬着她那双眼睛,不住地观察那些在地面上打滚、扭动或是痛呼的许愿人。
“小苗他也是,已经发现情况变得不对劲了,还是完全不动,就任由着他们咬,我怕他真因为这样出了什么事,就拽着他想要他走,谁知道这些人不依不饶跟着追上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田松杰用力吸了一下,又把它给压了回去,“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这么把他们摔晕在地上,不然说不定小苗这手臂都要被他们吃光了。”
林深眨了眨眼睛,微微抬手轻拍了两下田松杰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蹲到小苗身旁。
浓烈的血腥味顺着伤口蔓延而出,他的那只手就那样手掌向上地瘫着,动也不动,只有血液无声地往外流淌。
原本外观就吓人的手臂,现在变成了另一种意义的吓人了。
“小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林深放轻语调,朝小苗的耳边凑了凑。
对方胸口的呼吸起伏变大了些,像是想要抬头看林深,却又没有那么多力气,最终只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当做是一种回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对这个问题,小苗沉默了很久。
这其实是一个极其好回答的问题,没什么可犹豫的,但他就好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一样,迟迟说不出口。
林深等了一会儿,听到的是他如同蚊蝇一样的说话声,“是我……决定的,跟……他们……没关系。”
“我知道。”林深很快就回答了他。
“有用,对吗?”小苗又问林深。
林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起来是有用的。”
小苗手臂上的变化,原本就是为了应对红烟馆的措施,对他自己有效,对其他人来说应该也是有效的,只是没有想到会用这样极端的方法,也没想到,那些人会如此无节制地通过伤害小苗,来重新获得自我和冷静。
林深没从小苗的脸上看到愤怒与后悔,更多的反到是一种平静,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又或者说,他似乎内心在期待着事情变成这样。
“那就好,”小苗吐出这三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伤口之中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汩汩往外流,“有用,就好,我起了作用,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