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是不可能会有的,如果这个人可以说话,有些事情或许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深的手在接触到尸体的一瞬间,冰冷黏腻的感觉就顺着指尖的皮肤传了过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自他脑海中闪过,接着耳边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那声音不止是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砸在金属地面上的响声,奔跑的声音,重物撞击的声音,以及急促的呼吸声、呼喊声,像是无数的声音全都糅杂在了一起,一股脑地冲进了林深的身体里。
强烈的情感随之传来,如同重锤一般猛猛击打在林深的心脏上,让他的手在一瞬停滞。
但他不可能真的彻底停下来。
林深屏住呼吸,再一次将手往箱子里伸了进去。
他接触到尸体裸露在外面的一部分胸骨,原本应该被包裹保护在当中的内脏也早已经跟身体一样炸开,粘连在胸腔当中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头顶远远地传来哀嚎,像是潜藏在深海中生活着的巨物,听上去凄凉又绝望。
咚咚!
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两下,耳中那些杂乱的声音终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响动,然后“嘭”的一声安静了下来。
林深感觉自己在坠落,从不算是很高的地方落了下来,接着就不受控制地滚入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眼前的画面一开始是模糊的,直到逐渐清晰之后,他发现他重新回到了轮船之上。
林深下意识地想要眨一眨眼睛,结果发现眼皮像是不听他的使唤一样只是那么睁着,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用于眨眼的眼皮以及配合它的反射神经,他只能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前方,连转动眼珠也做不到。
很明显,他现在并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紧接着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轻重快慢都有,只可惜他看不到那些人的模样,只能听到用力呼吸的声音,以及夹杂在当中的压抑着的惊呼声。
目之所及之处有一滩血泊。
是谁的?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林深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在思考,而是他现在所在的这具身体主人的思考。
然而下一秒,视线朝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聚焦,就看到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斜斜地靠在对侧金属箱子边缘,随时都有倾倒下去的趋势。
“这……”
头顶有人说话,吐了一个字之后就闭上了嘴,取而代之的是用手重重拍了一下金属栏杆,发出“哐”的响声。
“老大……”
林深认出了那是小诚的声音,而正在思考的这个人却没有去细听对方在说什么,而是依旧盯着对面的无头尸体在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
对面的尸体是谁的?为什么没有脑袋?
自己为什么这样躺在地上,感觉不到疼痛,却也动不了?
或许他心里已经开始渐渐有答案了,只是实在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们去把他叫来,这是他船上的人,让他自己来看怎么说。”老大的声音低沉,听上去不是很愉悦,“啧”了一声之后,就听到脚步声自头顶从右往左移动。
很快林深就看到了老大那双鞋,以及服帖收拢在鞋筒里的裤腿。
对方侧身站在他的视线里,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滚到逼仄小角落里的脑袋,而林深跟这个脑袋的主人也就只能看到他岔开站着的双腿,勉强能看到小腿上端,再往上就看不见了。
这个角度自然也看不出老大的表情,对方一直沉默着,就只是盯着无头的尸体看。
尸体很新鲜,不过在脖子断裂的瞬间大量的鲜血顺着动脉喷出,溅到了天花板上,他们来得稍晚一些没有直接洗个血水澡,现在只能看到断端还在不断往外冒血,把身上穿着的制服染红了一大半。
胸前那个标志,因为被左手手臂压住,没有被血给浸染。
没几分钟,连跑带走的脚步声又从不远处传来,跟着传过来的还有章绰那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情非得我跑这么远来看?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事儿全都交给你们处理了,把人给我抓过来我就……”
章绰的话在这里断掉了,很显然他已经走到了能够看到尸体的位置,也被眼前的一片惨状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林深看到老大的双脚转了个向,像是面朝着上方的章绰。
然而他还没张口讲什么,回过神来的章绰就猛拍了一下栏杆,叹气道:“让你们解决也不是这种解决办法啊!你看看,你看看这合理吗?这上面,这下面,到处都是血,你这要让我怎么叫人打扫?我雇你们来,是让你们给我制造麻烦的吗?”
话像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老大在静静听完之后,才压抑着脾气回道:“是他自己一路跑,跑到这儿摔成这样的,你觉得以我们的素质和自我要求,会做这么粗糙的事情吗?”
“那这你要怎么搞?”章绰的语气中带着抱怨与不满,“他脑袋呢?掉哪儿去了?你们追人的时候就不能别追那么紧吗?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张弛有度?你看现在这搞的,我的船还要不要了?”
章绰把责任往老大身上一推,声音立刻变得尖利起来。
“那不也是你想要处置他,自己说话嘴巴没遮没拦,被人家听到了,想要逃跑躲藏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老大听得冷笑了一声。
“要不是他手贱偷偷把‘藏品’放出来,搞出那么大一通乱子,我会无缘无故处置他吗?”章绰瞬间提高音量,听上去气得不行,“我给他钱,给他那么多钱,是让他来给我工作的,不是给我捅娄子的,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同情心泛滥!现在事情做了,活动的安排全被打乱了,还惊扰到了那些客人,他又不想承担责任了,怎么可能?!他不是可怜那些东西,在意那些东西吗?那我如他的愿让他们待在一起,他怎么又不乐意了?他是个成年人,该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该为此付出点什么,不然我怎么交代?客人们又怎么想?船上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他给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