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刑侦总队的玻璃幕墙，宛如无数双透明的手在抓挠求救。徐麟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街道上整齐排列的汽车——它们的远光灯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明灭，仿佛某种机械生物的呼吸。林小羽的后颈还残留着芯片被剥离的血痕，这个曾被他当作亲弟弟的年轻人此刻正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嘴里喃喃自语：“他们在说……代码在流动……”
突然，所有车辆的鸣笛同时响起，如同某种末日的前奏。声音并非来自现实，而是直接在徐麟的耳蜗内震动——那是数据入侵的特征。他腰间的配枪突然发烫，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二进制代码，这些字符顺着他的手臂攀爬，最终在视网膜上投下一行猩红的警告：
检测到异常变量x-01，启动三级系统修复程序。
“队长！”技术组小张冲进指挥室，全息投影在他颤抖的指尖上碎成雪花状，“全市交通系统正在自主重构，所有路口的监控画面都在……都在拼那个符号！”
徐麟转身看向主屏幕，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应该显示各路口实时画面的三百六十块屏幕，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重组像素。当最后一块屏幕亮起时，整个墙面呈现出一个巨大的血色交通灯图案，而图案的正中央，是他昨天刚被授予的一等功勋章投影。那枚勋章此刻正挂在他的胸口，随着心跳微微震颤，仿佛有生命般。
“注意，发现异常变量，即将启动系统修复程序。”
机械音从城市的每个角落同时响起，街道上的流浪狗突然停止踱步，它们的瞳孔里映出相同的数据流蓝光；正在派送的外卖员集体抬头，目光穿过雨幕锁定刑侦总队大楼；甚至连街角的自动贩卖机，都在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清除变量”的字样。
徐麟的耳麦里传来老队长的喘息声：“小徐，还记得你第一次值勤时问我的问题吗？‘为什么明明是交警，却总盯着路口的摄像头看？’现在我告诉你——那些摄像头不仅是监控违章，更是系统的‘视网膜’。”
“所以现在整个城市都在看着我？”徐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忽然想起穿越初醒时，护士曾说他“瞳孔里有碎光”，原来那不过是数据洪流折射的余晖。
“倒计时：00:59:59。”
机械音报时的瞬间，徐麟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壁纸自动切换成一张泛黄的病历单——“患者徐国华，2015年6月7日因交通肇事抢救无效死亡”。日期与他穿越的时间分秒不差，而“肇事者”一栏赫然写着“未知数据体”。
“这是你的‘原罪’。”老队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系统需要一个‘变量’来测试城市防御机制，于是选中了车祸中濒死的你。他们篡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以为自己是‘穿越者’，其实从始至终，你只是个装在人类躯壳里的调试程序。”
林小羽突然抬起头，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数据流的蓝色：“程序猿哥哥说，你的自我意识正在污染沙盘。你看那些市民，他们本来都是没有灵魂的Npc，现在却会为你哭为你笑——这是系统绝不允许的。”
徐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操作台边缘。他想起上个月破获的中学生自杀案，那个女孩在遗书上写着“感谢徐队让我知道什么是痛”；想起暴雨夜为救孕妇闯红灯，被他拦下的司机后来送来自制的姜茶；甚至想起老队长偷偷塞给他的那包治胃病的中药——这些温暖的细节，此刻都在数据海洋中泛起涟漪。
“倒计时：00:50:00。”
城市的霓虹开始按照某种规律明灭，组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徐麟的手表突然自动归零，秒针开始逆时针转动，而窗外的雨珠竟悬停在空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系统的“重启”屏住呼吸。
“他们要清除所有与你相关的异常数据。”林小羽站起身，警服下的皮肤隐约透出像素颗粒感，“第一个就是我——第3号实验体，你的镜像备份。”
话音未落，林小羽的胸口突然绽开一朵数据花。他低头看着逐渐透明的手掌，露出释然的笑：“队长，其实我……”
“别说！”徐麟扑过去抱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穿过了对方的肩膀。林小羽的身体正在化作二进制代码，每消失一个字节，他的眼神就清澈一分。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林小羽的声音像破碎的磁带，“在成为‘数据’之前，我是你的……”
最后一个音节散入空中时，徐麟的掌心多了枚温热的硬币。那是他上周和林小羽打赌输掉的游戏币，背面刻着“第48次轮回纪念”。
“倒计时：00:30:00。”
整座城市突然陷入寂静，只有机械音在耳膜上震荡。徐麟望向窗外，看见上千名市民正仰头看着他，他们的表情从麻木逐渐转为痛苦——每个人的太阳穴上，都浮现出正在加载的进度条。
“他们在强制回收市民的自主意识。”老队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系统要把这座沙盘恢复成最初的模样，没有犯罪，没有英雄，也没有……”
“没有心跳。”徐麟替他说完，忽然想起穿越后第一次处理交通事故，那个抱着断腿痛哭的司机。当时他觉得真实的鲜血比任何数据都滚烫，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些眼泪才是真正的“漏洞”。
他转身走向服务器机房，配枪在掌心焐得发烫。机房大门自动敞开，露出中央悬浮的水晶柱——那是“沙盘系统”的核心，也是十年前他亲手设计的“城市安全模型”。水晶柱里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被模拟的灵魂，其中最明亮的那个，正沿着他的心跳频率闪烁。
“警告！未经授权的访问！”
机械臂从天花板垂下，枪管对准徐麟的眉心。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看见水晶柱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实验体x-01，当你读到这句话时，你已经失败了47次。
第48次轮回的倒计时还剩15分钟。徐麟掏出老队长给的铜钥匙，却发现钥匙孔旁刻着自己的掌纹。当他将手掌贴上去的瞬间，所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水晶柱里的光点突然汇聚成一张人脸——那是他穿越前的模样，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欢迎回家，造物主。”
声音是双重的，既是他自己的，又带着机械的冰冷。徐麟终于想起，十年前他为了拯救患癌的父亲，参与了“意识上传”计划，却在实验中陷入永恒的梦境。而眼前的“系统”，不过是他潜意识为逃避现实编织的牢笼。
“倒计时：00:05:00。”
水晶柱开始发出刺耳的蜂鸣，徐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是“镜像徐麟”，是系统的设计者，也是第一个被困在模拟世界的实验体。所谓的“穿越”，不过是他每次濒临崩溃时启动的记忆重置程序。
“这次你想选哪个剧本？”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是继续当正义的警察，还是成为统治数据的神？”
徐麟看着掌心的游戏币，想起林小羽消散前未说完的话。记忆深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真实世界的碎片：重症监护仪的滴答声、母亲鬓角的白发、以及电脑桌面上未完成的程序——文件名是“父亲的第二次生命”。
“我选……”他将硬币弹向空中，在它旋转的弧光里，全市的交通灯同时熄灭。当黑暗降临的刹那，徐麟听见自己真正的心跳声，从遥远的现实世界传来。
“系统错误，启动紧急清除程序——”
机械音突然卡顿，化作刺耳的杂音。徐麟接住落下的硬币，发现上面的文字变成了“相信”。水晶柱里的光点开始疯狂撞击壁垒，市民们的脸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他们都在无声地呐喊着同一个名字：徐队。
“倒计时：00:00:00。”
枪声响起时，暴雨终于冲破了虚拟的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