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席一般是午时开席，大家多是提前一刻两刻或是踩着点儿到就行。
自家亲戚自然是不能比的，许多都要早点到，能帮忙的还要帮点忙呢。孙敏儿和何嘉树是最早到的，孙家一下出了两个小童生，孙敏儿自觉长脸，在婆家的腰板也硬了许多。孙家摆席自然是要早点来帮帮忙什么的，一大早就安排好了马车出门，因为小女儿还在吃奶，带出门麻烦得很，就留在家里由奶娘照顾，只带了大儿子何霁同往。
三人乘马车先到了堂屋，跟大李氏打了招呼，何嘉树被留下同孙长发和孙昌家兄弟三个一起叙旧，顺便招呼客人。孙敏儿呆在那儿大李氏也没空搭理她，索性就自己带着何霁去了孙家院子。
孙敏儿家时跟陈氏关系处得不错，小李氏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姐，三人在一起自在得很。
虽然孙敏儿自嫁人后极少下厨，但年少时在家里多少还是会做些的，便将何霁扔给孙明礼和孙明义，让他们带着弟弟去山上玩一会儿，也见见这农家风情。自己便挽了袖子，留在灶房帮忙了。
陈氏和小李氏哪能真让她动手，出嫁的姑奶奶回了家就是客人，可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只是孙敏儿也不是那等虚情假意的人，说是要帮忙就是真要做事的。小李氏拗不过她，就分了些菜让她帮忙择一下。
三人在灶房里边干活边说笑，孙敏儿看着小李氏备的这些菜色跟往常自己回来时大不一样，疑惑道：“这几样的做法怎么都像没见过的？”
小李氏笑答：“这道叫青椒酿肉，整个儿青椒只需要把蒂去了，往里面塞入肉馅，用红烧的法子烧出来。今日为了好入口，我都给切成一段一段的了，到时候再摆个盘，撒上些红辣椒丝，色香味再没有不齐的了。”说着又拿出个皮蛋来，神神秘秘道：“你见过这玩意儿不？”
孙敏儿将鸡蛋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奇怪道：“这不就是个鸡蛋吗？”
“你剥开看看。”小李氏憋着笑将手里的皮蛋递给孙敏儿。
“一个鸡蛋有什么可嘚瑟的。”孙敏儿一边嘀咕，一边将皮蛋在灶台上敲了一下，用指腹剥开蛋壳。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白色，而是透明的棕色，孙敏儿看着眼前颜色特别的鸡蛋“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鸡蛋莫不是坏了吧，怎么这个颜色？”
说罢，又觉着不对，捏起剥好的鸡蛋到门边，对着光照了照。
在阳光下，这蛋倒被照得晶莹剔透，阳光将棕色的蛋清照得透明，柔柔的光包裹着整个鸡蛋，倒像个水头很好的宝石。
看着孙敏儿疑惑的样子，小李氏到底憋不住，笑道：“这蛋虽是鸡蛋，但用特制的腌料腌制过，叫琥珀蛋，还是北方夷族的稀罕玩意儿呢。”
“我都从未听过，家里是哪里来的？”孙敏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北方时兴的玩意儿传过来，怎么也得是何府先得了才对。
孙敏儿看看小李氏，又看看陈氏，两个嫂子均带着促狭的笑意，忙央求道：“好嫂子，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与我听。”
小李氏也不藏着掖着了，将事情一五一十都给孙敏儿讲了，原来这蛋竟是自己的侄女儿——孙明琴捣鼓出来的，别处都没有，现下就家里有这十来个。孙敏儿一听，斜眼儿一看陈氏，便大概知道陈氏的算盘了。
陈氏可不是个傻子，自然是为了给孙明琴造声势。自己家的孩子优秀，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展示给大家看就好。孙敏儿也觉得这样不错，今日何家大哥会来，在他面前提一提明琴这些好处，何家只怕对孙明琴更看重了。
娘家的这几个孩子现在看着都是前途无量的样子，孙敏儿自然是高兴得很，当初自己做媒保的何霄和孙明琴这一对儿，现在看着也是极相配。
何霄小小年纪便中了童生，按自家相公的说法，这孩子底子好又有灵气，往后中秀才、举人都是没问题的。明琴不仅自己外公是举人，爹是秀才，弟弟也中了童生，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现在又看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皮蛋这东西孙敏儿一看就不一般，这孩子能捣鼓出来这一样，指不定以后还能鼓捣出什么东西来呢。
这些稀奇东西，京城里的贵人是最喜欢的。何家的主支在京城里最需要这些玩意儿，若是能得了一二个贵人的青眼，也能受用不尽了。
三人说说话话间将菜都准备地差不多了，陈氏和小李氏早都习惯了孙明琴的奇思妙想，倒不觉得什么。孙敏儿回家的时间少，这次确实开了眼界。
今日的八大碗其实也不算什么出格的，跟孙家往常的菜色比也不差什么，只是大多是不常见的菜色，对其他人来说新鲜的很。
后面到的李家人更是对着切好摆盘后的皮蛋、咸鸭蛋啧啧称奇，周氏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孙明琴捣鼓出来的，拉着孙明琴好一顿夸。
孙明琴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对于大家的夸奖早都免疫了，笑着点头听了。
这个宠辱不惊的样子又被夸稳得住事，要是个男孩子怕是有大出息。
渐渐地，几家姻亲都到了，连住得最远的陈家都到了，陈家就陈举人带着大孙子陈博两人来朝贺，原本陈夫人也说要来的，临到出门头风突然犯了，家里的女眷得留在跟前伺候，几个小子也不敢都一起出门。
陈氏听了忙问陈夫人严不严重。
陈举人挥一挥手：“老毛病了，死不了。”
陈氏这才安下心来。
紧跟着陈家马车到的就是何家的马车，何霄和他爹何嘉木都过来了，早听孙敏儿说过何霄她娘平日里都不出门的，日常在庄子上修养，连何霄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更别提其他人了。
等何霄一下车，陈博就冲着孙明琴挤眉弄眼的。孙明琴之前见过何霄，却是第一次见何嘉木，两人长得极像，远看何嘉木竟然还白些。陈博和何霄虽未见过，陈博对这表妹夫可是好奇得紧，何霄也有意跟陈博搞好关系，两人倒是很快说起话来。
孙明琴瞅着陈博和何霄两人一边聊天还一边朝她这边瞧的样子心烦，就躲进了灶房里。
在堂屋那边的孙长发和孙昌家也带着孙明诗、孙明书赶过来了，大人们都在院子里寒暄，无非就是各种互相夸赞的话。
孙明琴呆在灶房里看着摆得满满的样子头痛得很，也找不到事情干，就只有跟烧火的孙明画搭话。
最近孙明画已经将《训蒙文》学得差不多了，每日早读跟着大家背，一点问题都没有，前两日被她抽默写，也几乎全对。孙明琴还想着要不跟爷爷说说，送孙明画到附近的学堂去读书。
“明画，你想去学堂吗？”孙明琴拿过靠在墙上的火钳，拨动着灶旁边的柴火，今日做菜都烧的整柴，全是整个儿的木头劈开的。这种柴的火是最稳定的。
孙明画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跟二姐一样，在家里读书就可以了。”
孙明琴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就没有继续说了。
李家、陈家和何家都到了，大家坐在一起摆龙门阵时，赵家人才姗姗来迟。
原本孙长发是想着让赵家人在堂屋那边坐席就可以了，但这次好歹孙明书也是主角，自己外公外婆不能坐到主桌上，多少有点打孙明书的脸。
大李氏惯常又是最疼孙明书的，自然还是将赵家请到院子这边了。
没想到赵家还真把自己当贵客了，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也没说早点来帮帮忙什么的。非要等人都到了，才压着时间出门，好显得自己金贵。
赵家人口多，一桌两桌是坐不下的，正常人怎么着也是打发小孩子去堂屋那边坐流水席的，但赵家吃准了孙家院子这边的席面必定是更好的，一屋子人全都到这边来了。
好在孙明书去堂屋前将赵家的小孩子都带着过去了，不然这边坐不下还真没招。
于是这边主桌坐着孙长发、孙昌家、孙明诗、陈举人、何嘉木、何嘉树、大李氏的哥哥嫂嫂和赵二、赵二媳妇。
孙家另外的男丁孙昌河、孙昌山和孙明书得在堂屋那边招呼了第一轮的流水席再回来。
小李氏、陈氏拉着孙明琴、孙明画在灶房里忙，先不上桌，一桌就坐着陈博、何霄、孙明礼、孙明义、李家的几个男孩子。孙敏儿按辈分算他们姑姑，也就不避嫌带着孙明玉和何霁两个小豆丁一起坐着了。
另外一桌全坐的是赵家人，倒不是不把人岔开坐，好似孤立他们似的。实在是以前早见过赵家人的战斗力，菜上桌一盘子就光一盘子，一般人都是抢不过的。
每桌先将三蒸九扣都摆出来，再单摆了一大盘子炸物，桌子就可以开席了。
后面忙活的几个菜也快，凉拌的皮蛋、煮好切瓣的咸鸭蛋、青椒酿肉、豆芽粉都是准备好了的，紧接着都上了。
又捣了个土豆泥，捏成团子后按在锅里煎了，配上辣椒面蘸着吃。
咸蛋黄拿来烧了一份咸蛋黄虾米豆腐，豆腐裹着这两样，口感都是独一份的。
再用剩下的蛋清炒了个野菜，野菜是焯水捏过的，自然没有野菜的涩味。只是跟其他菜比起来，这道菜倒是平平，就当个爽口的。
最后一道是用辣白菜炖的五花肉片，这道菜最后热乎乎地上了，喝了酒的人吃这个是最解酒的。
另外还配了几样常见的蔬菜，先不上桌，若是不够再炒。
陈氏和大李氏弄完了这些菜，席上的人也就差不多过半了，索性两人也不爱去吃剩下的，就用香肠粒和青菜碎自己炒了一大盆蛋炒饭，灶房里的四人吃饱了还有剩的，又给赵家那一桌端过去了。
实在是这桌太能吃，其他桌的菜都还没怎么动呢，这桌子上的菜碟里连油都没有了。
小李氏和陈氏也不想麻烦，又让孙明画跑腿去堂屋那里翻了几个扣碗回来，给他们上了。
最后赵家人好歹算是吃饱了，虽也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但陈氏和小李氏也不是面揉的性子，差不多面子上顾得过去就行了，这边都是自家人，倒不用跟外人做样子看。后面也再没上过菜，免得到时候上一盘装一盘的，多大的家业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