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牧然目光复杂地看着薛老师说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冒名顶替罗宗华的那个家伙，这些年一直在玩火。
但……罗宗华本尊又何尝不是呢？”
见薛老师没有反应，李牧然继续道：
“……其实……我想说的是……薛老师如果有机会见到或者联系得上罗宗华的话，希望您劝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仇恨是一团烈火，在焚毁对方的同时也会烧伤自己。”
薛老师眼睛看着面前的桌子，没有说话，既没点头又没摇头。
薛老师这样的反应也在李牧然的意料之中。
他和刘奕帆对视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谢谢您今天跟我们分享这么多信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接下来的日子，也希望您能放下心中的负担，坦然地生活……”
说到最后，连李牧然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多少有些矫情和苍白了，于是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总之，谢谢您。”
说完，李牧然冲刘奕帆点了点头，两人站了起来，撩开卡座的布帘，往结账的吧台走去。
“喂……”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薛老师的喊声，两人同时转过身。
李牧然走回咖啡卡座，撩起卡座的布帘一角，向里看去。
薛老师面前的杯子空了，嘴巴咀嚼着刚从杯中倒入嘴里的绿茶嫩叶。
薛老师似乎很享受那绿茶嫩芽带来的苦涩感，微笑着看着他们说，
“告诉你们一个我调查的结果，那个冒名顶替罗宗华的人，名叫赵庆华，家住西牛镇的镇上。
这是他家的地址，如果你们用得上，就拿去……”
说完，他“哗”地一声从自己的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举手递到李牧然的面前。
“赵庆华？”
听到这个名字，李牧然和刘奕帆都感觉身上打了个激灵。
他们身上像是打通了某个开关，之前庄晓卉关于名字的疑惑在这一刻瞬间解开了。
原来，他的真名叫赵庆华。
怪不得庄晓卉的婆婆会几次喊错儿子的名字！
其实，那不是喊错，只不过是长期以来的习惯让那位老母亲一时不经意说漏了嘴而已。
因为赵庆华本来就是他的真名，是他在上大学以前已经使用了十几年的名字，罗宗华才是后来的假名。
李牧然和刘奕帆也终于明白了双方父母很少彼此走动的原因了。
这很可能来自赵庆华刻意的安排。
十几年的习惯要突然改变，叫了几十年的名字要突然换成新的，谈何容易？
那些信息就像肌肉记忆一样，根本不需要经过脑子就会脱口而出。
而为了减少父母在不经意间在庄晓卉面前再次喊他“赵庆华”的概率，他选择了让父母长期窝在小镇上。
可想而知，为了让赵庆华以罗宗华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赵庆华的父母也做出了巨大牺牲。
他们会尽量远离过去熟悉的人群，隐藏起自己的儿子突然改了名字的这件事。
毕竟在没有完全合理和可信服的理由的情况下，他儿子的突然改名很难不要人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他们就这样整天怀着自己儿子的身份可能随时被戳穿的隐忧，担惊受怕地生活着。
他们更是牺牲掉了和儿子儿媳以及孙女享受天伦之乐的正常生活。
而赵庆华，为了以罗宗华的新身份继续生活，势必会远离过去自己熟识的生活圈，远离自己过去的朋友。
这样，他很少回老家、很少与老朋友相聚也就很好理解了。
……
虽然内心翻腾起这么多思绪和想法，但李牧然定定地看着薛老师的表情，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当然用得上，谢谢您了。”看到薛老师有再把纸片收回去的意思，刘奕帆连忙笑着伸手将纸片接了过来，然后拉着李牧然转身离开了。
他们刚走出几步，身后的卡座里就传来薛老师苍凉的声音。
“未经他人难，莫劝他人善！我不知道他经过过什么样的苦难，又怎么能劝他轻易放下呢？想放下，谈何容易？……”
李牧然并没有回头，听完这番话后表情凝重地和刘奕帆碰了一下眼神，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向前走去。
……
7月的阳光正猛烈，李牧然和刘奕帆在县公安局附近找了一个餐厅坐进去避暑，顺便也解决一下他们的午餐。
在餐厅的小包厢里，刘奕帆拿出手机拨通了他老爸昨天给她的手机号码，那个县公安局刑警队孙副队长的电话，告知了他们现在所在的餐厅。
电话那头，孙副队长很不高兴地抱怨他们怎么不先来公安局，让他也好好好聆听上级领导的指示。
刘奕帆撇了撇嘴，知道他这是官场的客套，就没再跟他继续纠缠。
于是直接跟他说，等一下不要带其他同事过来，他自己来就行了。
放下电话，趁着孙副队长还没到，刘奕帆和李牧然拿出笔记本，对参与高考冒名顶替案的关键人物进行了简单盘点。
涉及到教育系统的，目前已经有两个人出了事：
一个是老校长在半个月前跳楼身亡；
一个是教育局徐科长12年因交通事故身亡。
除了他们之外，当年一起参与此事的还有赵庆华（哦，也就是现在在月城大学的那个罗宗华）的舅舅魏建明，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罗宗华有没有对他下手？
除此之外，属于公安系统的，当年西牛镇派出所的所长是王大勇，目前尚没有出事。
除了王大勇之外还有一个是派出所分管户籍的民警李广发，目前也不知道他的状况。
还有一个，当年负责通知书发放的邮局工作人员郑泽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薛老师的这份清单不可谓不详细啊，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省去了我们很多调查的时间。”李牧然感慨道。
刘奕帆点点头：“是啊，虽然我也对这些人现在的情况极度好奇，但目前的我们来说，赶紧找到那个冒名顶替罗宗华的赵庆华家去一探究竟才最为紧迫。”
李牧然摇了摇头：“我们之前在月城的时候就已经得知，这个赵庆华的父母也已经失踪了，我们即使找到他家，大概率也会吃闭门羹。当然了，哪怕明知会扑空，我们也还是要去的。”
顿了顿，他继续沉吟道：“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赵庆华的那个舅舅。
这样吧……等一下孙副队长来了，看看我们能聊出什么来再做决定。
我想，孙队长作为刑警队副队长，对此事也应该多多少少掌握些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