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不敢走近，只好放下手中的鞭炮，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张一尘完成祭拜。
过了几分钟，张一尘都没有起身。
又过了几分钟，张一尘还是没有起身。
陈旭等得有些着急了，不知道张一尘发生了什么，她大着胆子试探着向张一尘所在的小径上走。
突然，张一尘“呼”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面向对面的山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啊……”
这突然的一声嘶吼，把陈旭吓了一跳，她险些瘫软到地上。
张一尘这一声嘶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撕心裂肺的吼声从这边山头传到对面山谷，再传回回音，那回音久久飘荡、回旋。
陈旭无比震惊地看着此时浑身肌肉绷紧的张一尘，感受到他正从内向外散发出不甘、愤怒、仇恨的力量。
张一尘牙关紧咬，脸上泪流满面。
此刻的他眼睛猩红，里面像是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第一次见到张一尘这个样子，陈旭身体僵直地愣在原地，已经震惊得根本就动弹不得。
过了好几分钟，张一尘狂怒的气息慢慢收敛，人也恢复如常。
他用手拍了拍额头的草屑和泥土，又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稍微收拾了下情绪，才向陈旭这边走过来。
经过陈旭身边的时候，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陈旭，径直向他们盛放祭品的篮子位置走去。
走过陈旭的身边一段距离后，发现陈旭并没有跟过来，张一尘才意识到不对。
他回头一看，发现陈旭在面朝着他刚才跪拜的地方僵直地愣在原地，张一尘于是又走了回来。
“你怎么了？”张一尘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上下打量着陈旭问道。
“我……动不了！”陈旭像被点住穴道一样还僵在原地。
张一尘微微一愣，随即表情柔和了下来，“哦，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他伸手去搀住陈旭，陈旭也并没有抗拒，两人相互搀扶着一起慢慢往回走。
……
几百万响的鞭炮在陈爸爸的坟前炸裂。
对面的山谷也传来炸响的回声，好像对面山上也有人在
在升腾的硝烟中，炸裂的纸屑狂乱地飞舞，像极了两人此时乱极了的心。
……
“下午……家里还有客人需要招待吗？或者你还有其他的事没有？”
在从墓地回来的路上，张一尘忽然问道。
他步履缓慢，似乎并不太想这么快回到陈旭家。
陈旭不解其意，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我……现在还不想回家，咱们能不能走走或者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张一尘停下脚步，“……你不是想了解我的全部吗？如果你愿意，今天我把过去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你。然后……你再好好考虑，我们还要不要在一起。”
陈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跟我来吧。”
……
这是山林中的一小片柑橘园，看起来也就不到2亩地。
柑橘的树叶在冬天并没有落尽，部分枝头还能看到金灿灿的果实，这样的场面有些出乎张一尘的意料。
“我还以为北方的果树冬天也会把叶子掉光呢，原来并不是这样。”走在橘树之间，张一尘惊奇道。
陈旭并没有理会张一尘的大惊小怪。
她轻步走在柑橘园，心有所感轻声说道：“这片柑橘林是我爸的心头肉，虽然并不大，但它是我爸心里最爱的一块宝地。我听我妈说，只要他不喝酒，又没有接到可以做的零工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到这果园里来待着。”
张一尘环顾了周围，他似乎能看到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汉子正辛勤地在田间除草、培土……
他戴着草帽，汗流浃背地劳作着……
停下时，他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这一棵棵树苗，似乎只有看着它们，他才能短暂地将眉头舒展。
陈旭说着从树上摘下一个柑橘，递到张一尘的手中，“来，试试我爸用心血浇灌出来的柑橘。”
“这……”张一尘有些疑惑，望着地上散落着不少爬满蚂蚁的柑橘，迟疑道，“柑橘不都是秋天上市吗？这都过了年了，你确定现在还挂在树上的柑橘能吃？”
陈旭微微皱眉，瘪了瘪嘴：“我不会害你的。能毒死你的方法有很多，何必拿树上的果子当武器。”
张一尘轻笑了一声，他觉得陈旭有点反应过度了。
论到心怀不轨，他恐怕比陈旭要老道得多。
在这荒山野岭，自身安全存在某种隐忧的，应该是陈旭，而不会是他。
张一尘将柑橘掰开，放了一片在嘴里，顿时一阵浓密的甘甜带着强烈的凉意溢满他的唇齿之间。
“哇，好甜？”张一尘不由惊叹道。
“柑橘是越挂越甜的，而且现在是冬天，有天然的冰镇效果。”陈旭轻轻一笑，她也随手摘了一颗柑橘，掰开后直接塞了一些到嘴里。
“树上还有这么多果子，怎么不采摘下来拿去卖呢？”看着树上还挂着不少果子，张一尘觉得有些可惜。
“唉……”陈旭一声叹息之后神色黯然。
“柑橘成熟的时候正好我爸去世，我妈和我弟弟身体又不好，我爷爷奶奶也爬不了山，所以，在请人摘了一次果子之后，我妈就只好任由这些果子烂在地里了，因为卖果子的收入还顶不上请人采摘的费用呢……往后，这柑橘园怕是要荒废了……”
又说起伤心事，陈旭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了陈旭一眼，张一尘也心情沉重地闭上了嘴巴。
陈旭带张一尘走到橘园边上一个小草屋前停下，“以前柑橘成熟时会有人来偷，所以我爸就自己搭了这个简易的草棚来守园……”
剩下的话，陈旭没有再说。
估计这里也曾留下过不少她和爸爸及家人一起劳动、采摘时的欢乐时光。
记忆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心生甜蜜；
记忆也可以是个坏东西，它可以让你陷入无尽的悲伤。
那些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回，那些记忆中绽放笑颜的人早已不在，留给你的只有怀念和追忆，或伤感，或悔恨，或奋起，或沉沦。
记忆对陈旭而言，可能还只是伤感。
而对张一尘而言，却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其实，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在简易的小木床上坐定之后，张一尘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