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太后老人家要见您。”
悄然无声的一座宫室内，一男子拱手，正站于帷幕外，向里头的男人禀告刚收到的传召。
这几日王上不露面不上朝，所有大事都由主子出面，主子以监国的身份处理政事，太后老人家她不可能不发觉。
外面的人等着回复，内殿的男人却似若未闻，仍是低着头给床上两眼闭紧的女子擦拭身子。
因燃着聚魂香的缘故，殿里的几扇窗只留一些缝隙透风，长烛高燃，沉睡许久的女子面色已然变得煞白，周身被死气笼罩，再不见往日的活泼和蛮横。
将帕子扔回铜盆，澹台砚面无波动给对方整理好衣服后才撩起帷幕走了出去。
床榻边，那盆水冒着热气，和烛烟一样袅袅悠然。
“儿臣参见母后。”
许久未踏进的步寿宫依旧是那样的熟悉温馨，只是见他姗姗来迟的喆浠面色有些阴沉，瞪着他，目色威严。
“砚儿，你老实交代，你王兄这些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喆浠怒火很大，她记得清楚，上次在这里，澹台霖泽亲口跟她保证过会好好当这个国君，与此同时请她不要多加插手，不要妄图动不该动的心思。
因着愧疚，因着这些年澹台霖泽将景国上下治理得很好，所以喆浠放下了那些阴谋，不再推着澹台砚坐他的位置。
可如今，距离那日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才过去多久啊，澹台霖泽就开始不上朝，不理政事，整日待在甘泉宫闭殿不出，这让喆浠怎么能忍，她把景国交还他手中，不是这样让他败国的！
“母后，王兄病了，所以才无法处理政事，您放心，等他身体好了，他会做回那个心有景国的帝王的。”
喆浠的眼眯了下，一瞬得出结论，认定澹台砚是在替他王兄隐瞒。
“砚儿，你莫不是忘了你王兄亲政的那段日子？”
当初，先皇，即喆浠的第二任丈夫崩逝后，澹台霖泽即位，正式由景国太子的身份转变为景国国君。
而在这长达七年的执政时间内，除了休沐、新年，澹台霖泽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朝堂政事上，没有一次因为自身的缘由而让政事耽搁。
这样一个尽职尽责连自己生病了都要强撑着处理国家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病而不上朝，这其中缘由莫说喆浠，就连底下的臣子也会发现怪异。
日日揣测圣意，还得时不时按着上头的意思去办事，多年处事，他们若还不了解自己的圣上是怎样的性子，恐怕也不用在这朝堂上混了。
澹台砚抿唇，没继续把话搪塞喆浠，倒是喆浠盯着他，又说起了近日的不对劲。
“甘泉宫你派人守着，宜春宫你王兄的暗卫将那里死死包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不出现，王后这些天也没出宫，还有祁墨那丫头这些天也没过来步寿宫给哀家请安，砚儿，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至于要搞得所有人人心惶惶，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吗？
要知道明日就是元日，他们这些行为已经让朝堂上下猜忌，都在纷纷猜测他澹台砚是不是要谋权篡位。
国君、王后不露面，他让底下的人怎么可能不往这方面去猜？
喆浠心中气愤，既气澹台砚言行不一，也气这些人做事不过头脑。
若砚儿想坐那个位置，何需今日，那次她就能把泽儿拉下马，让砚儿得偿所愿。
可知晓儿子心思的喆浠又知道澹台砚不可能动这个心思，知道他不可能抢他王兄的位置。
篡位不可能，那就是有事要隐瞒了。
喆浠恨铁不成钢，气澹台霖泽不出现弄得朝堂动荡。
她不关心他身体，她只关心朝堂，若有人因一己之私搞得景国失去以往安稳，她誓不罢休。
“母后，儿臣向您保证，儿臣绝无夺王兄之位的野心，王兄也并非故意不理朝政，他只是病了。”
“您放心，等王兄一好，底下的臣子不会再怀疑儿臣的不臣之心。”
“明日，哀家要明日你王兄出现在众臣面前以安定民心，否则他这个位置哀家会把他拽下来。”
现外头众人猜忌，又加上澹台霖泽等人迟迟不出面，澹台砚知晓，这是最好的办法，否则，即使明日是元日，新春之喜，解决不了这件事，所有人都不能过个好年。
“是，儿臣遵旨。”
得到澹台砚的回复，喆浠心头的怒火消了些，拍了拍他的手，语气缓和。
“砚儿，别怪母后今日发这么大的火，你得知道，吴越两国近日来争端不断，想必不日将有一场大战。”
“无论他们谁成了胜利方，对景国都没有一点好处。七国间的平衡一旦打破，迎接我们的，将可能是一场又一场无休无尽的纷争。”
“沐国强大，晋国也紧随其后，若他们也像吴越两国一样想争夺城池土地，那他们的目光除了放在魏齐四国外，还会放在我们景国。”
“若他们两个联手，我们景国又该如何？”
“砚儿，危难当头，我们景国必不可自乱。”
慈母多败儿，喆浠教养澹台砚，并非一味的溺爱，她是景国的太后，一言一行皆为景国所想，绝不可能教出只为私利不为子民的公子。
她的话字字在理，澹台砚又岂会不知，垂头，他低声应下。
谈开这个话题，喆浠太后又把目光放在祁墨身上。
主要是成婚以来，祁墨一有空便会去步寿宫给她请安，还会讲笑话逗她开心，可现在连同祁墨也没人影了，喆浠自然也要问问，毕竟她可是最喜欢这个儿媳晚辈了。
“她，她怀有身孕，儿臣怕她乱跑动了胎气，所以这些天一直让她待在长扬宫，想等她胎气稳定了再让她出来。”
澹台砚沉默许久，好半晌才回答喆浠太后这个问题。
闻言，喆浠太后一喜，为两人也为她自己感到高兴。
终于，她能抱上孙子。
乖孙子的即将到来冲散了太后刚才的不快，她高兴着，已经想着张罗为乖孙准备礼物了。
所以对于澹台砚的担忧，她没有坚持着要去看祁墨，而是赞同应下，还让澹台砚时不时召唤御医去给祁墨把脉，让澹台砚好好陪着祁墨养胎。
喜欢的儿媳怀上孩子，这消息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高兴吗？
她的话让澹台砚更为寡言，他眼里思绪飘远，逐渐摆脱喆浠的唠叨，落在殿外傲然开放的梅花上。
梅香悠然，却不属于他。
祁墨，亲口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现在却怀了我的孩子一个多月，你口中的欺骗、玩弄，就是如此的吗？